第277章 東宮新貴楊君
眼看著石敢率領的石門洞蠻族勇士和吐蕃騎兵，勢如破竹的衝殺著身邊的侍衛。李弘便知道大勢已去。
雖然東宮侍衛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每個人也非常悍勇，如果是普通的刀劍，想要對付李弘身邊的侍衛，並不容易。可偏偏石門洞蠻族裝備非常粗劣，他們甚至沒有制式的刀槍，使用的無非錘斧或狼牙棒。
偏偏這種長柄鈍器對武裝到牙的東宮侍衛有著極強的剋制作用，石敢也是一個有腦子的人，他就像平時狩獵一樣，指揮著身邊的蠻兵將李弘身邊的侍衛一層一層絞殺，僅僅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時間，李弘身邊的親衛給完全殺潰四散，給衝撞、錘殺、砸殺、射殺、槍刺以及給縱火燒傷殺死，雖然他們這些親衛給蠻兵造成了極大的傷亡，卻無法改變李弘的處境。
石敢距離李弘越來越近，他看著李弘驚慌失措的樣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李弘束手就擒吧！”
李弘舉目四望，發現此時更多的吐蕃騎兵已經衝進唐軍大營，縱馬橫衝直撞，肆意砍殺，將整個大營攪得天翻地覆，石門洞蠻族步兵潮水般殺過來，殺人如砍瓜切菜，唐軍營大營血流成河。
李弘眼看著身邊的親衛所剩無幾，他心一橫，拔出佩劍橫在脖頸前道：“大唐只有戰死的太子，沒有投降的太子！”
石敢自然不想讓太子死在他手中，一旦李弘真死了，他們石門洞蠻可不止造反這麼簡單，無論他們將來逃到哪裡，舉族上下，一個人也別想活下來。就連部落裡的狗，也會被唐軍亂刀砍死。
石敢急忙抄起鞭子，鞭子如同靈蛇一般，朝著李弘的劍席捲而去，就在這關鍵時刻，一群袒露的上身，不著甲冑的蠻人，突然揮刀砍向身邊的石門洞蠻。
石敢麾下措不及防，死傷慘重，這群袒露著上身，只剩著白色長褲的蠻人，兇猛地砍翻了李弘身邊的吐蕃騎兵，保護李弘後撤。
石敢望著為首的蠻王道：“奎木，我們可是歃血為盟，你居然反盟！”
奎木朗盛道：“石敢你個蠢貨，你被人利用還不知道，你想死，不用拉著我們，我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我們戎蠻本是漢家人，當初蒙奸賊所害，不得不委身戎蠻求活，今日救下太子，太子定會赦免我們的罪過，恢復我們漢家之身！”
李弘隱隱明白過來，蠻人之間發生了內訌。
石敢試圖集結兵馬再攻李弘，只是非常可惜，他的機會沒有了。塵煙滾滾，馬蹄聲隆隆轟響如同滾雷，迅速逼近。一面面大旗就在煙塵中飄舞，上萬唐軍騎兵洪水似的漫野而來！
更遠的地方，一道道煙柱衝騰而起，還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顯然這是唐軍突然了蠻兵阻攔。
蠻軍和吐蕃軍不禁駭然失色，愣了半晌，發出一聲狂叫：“唐軍來了！”
轟的一下，整個戰場上的蠻兵也好，吐蕃軍隊也罷，他們瞬間就亂套了，大家看著漫野而來的唐軍鐵騎，肝膽俱裂。
“快跑啊！”
不少蠻兵扔下手裡的東西，哭喊著撒腿就跑，至於該往哪裡跑？
不知道，不跑就沒命了！
石敢心直往下沉。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唐軍雖然被引誘得分散了，可問題是，唐軍根本就不是中計，他才是被設計的那一個。
他們石門洞蠻也好，其他各部也罷，他們都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裝備太差，根本就沒有有效的訓練。
如果是守城作戰，他們還能利用城牆的優勢，給唐軍造成一定的傷亡，當然，如果在山區作戰，他們也可以利用地利優勢，打不過大不了撤退。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離開了雅州城，來到了四川盆地裡，足足距離雅州城有六十里之遙，一馬平川，無險可依，一旦遭到強大的騎兵集團的迂迴側擊，以步兵為主的蠻兵軍隊馬上就會陷入戰不能戰，也無路可退的絕境！
更可怕的是現在唐軍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他們最終就是被滾滾而來的大唐鐵騎徹底淹沒！
驚魂未定的李弘看著唐軍蜂擁而來，這才鬆了口氣。
石敢看著到唐軍騎兵從他們後方雪崩似的壓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場戰役的勝負已經沒有失去懸念了，唯一的懸念，就是他們最終能有幾個人活下來！
更讓他擔心的是，唐軍如此龐大的騎兵集團竟然可以輕易避過他們的眼線，瞞住巴蜀世族的情報，肯定有問題。
怪不得奎木罵他是蠢貨，他被巴蜀世族出賣了，他驚怒欲狂。
“大王怎麼辦？”
石敢回過神道：“跟他們拼了！”
然而，石敢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此時李弘與郭瑜匯合，他望著身邊的將領紛紛請罪，卻直接道：“剛剛是誰替本宮解圍？”
奎木上前躬身道：“戎蠻奎木，拜見太子殿下！”
李弘盯著奎木道：“多謝勇士相救！”
奎木道：“太子殿下，我們其實是漢人，我們祖上是前隋蜀王部曲，當年為了避禍，偽裝戎蠻，苟活至今……”
“奎木！”
“小人祖上本姓元，當年被蜀王賜姓楊，小人名叫楊安世！”
李弘笑道：“楊將軍護駕有功，從今日起，楊將軍就是本帥的貼身護衛，待平亂結束，楊將軍隨弘回返長安，必有大用。”
“謝太子殿子！”
雅州城都督府大殿內，燭火通明。
侍女們流水一般將酒食端上來。
文武官員們紛紛舉杯。
龔敬道：“大王無需煩惱，勝敗乃是兵家常事。那李弘不過是無名鼠輩，小勝一場，必定驕縱。我等已經號令各家世族輸送人馬糧秣，幾日後便又能聚集數萬精銳。”
石敢疑惑的道：“此話當真？”
龔敬道：“豈敢誆騙大王。下官敬大王一杯壓驚酒。”
石敢舉杯與龔敬一仰而盡。
另一名官員起身道：“大王再戰，定能生擒李弘。下官祝大王旗開得勝。”
石敢面露笑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文武大臣接二連三地起身祝酒。
石敢來者不拒。
石敢喝得酩酊大醉。
等石敢宿醉醒來，卻發現自己被去掉盔甲捆縛在了囚車之上。
龔敬率領雅州文武大臣向李弘獻上降書獻表。
石敢竭力掙扎，無奈身上的繩索綁縛得結結實實，他怒罵道：“龔敬，你們巴蜀世族，居然敢背叛欺騙與我……老子瞎了眼，沒看出你們這幫狼心狗肺，首鼠兩端的小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龔敬也就是李文忠，滿臉從容，彷彿捱罵的不是他。
……
成都，杜府。
常伯安將發生在雅州的戰事，向杜聰稟告。
在得知石敢並沒有像計劃中那樣殺死李弘，反而有些意外地道：“這個攪局的奎木，怎麼沒有聽過？？”
常伯安道：“咱們巴蜀大大小小的蠻族部落不下三百個，怎麼可能全數聽說，只是這一次，可惜了吐蕃的五六千精銳……”
杜聰的計劃是，讓石敢殺了李弘，這樣以來，李治肯定會暴怒，哪怕他們不露任何破綻，李治也會聯想到李賢身上，認為這是李賢在後面搞鬼。
因為李弘若是死了，無論是立賢還是立長，李賢都是最大的受益人，誰受益，誰就有搞鬼的動機。
李治肯定會遷怒李賢，這樣以來，李賢必然會被罷分兵權，沒有李賢在安西和河湟死頂著吐蕃，吐蕃也可以松上一口氣。
論欽陵現在不準備與大唐大打出手，而是準備派出重量級的大臣，論吐渾彌這可是吐蕃九相之一，地位非常尊貴。
算算時間，再有半個月，論吐渾彌就可以抵達長安，與大唐復鄰修好，甚至願意改立吐谷渾王子為可汗，以莫賀可汗統治吐谷渾，以吐谷渾為兩國緩衝。
只要大唐可以同意吐蕃和談，吐蕃就可以進行內部改革，論欽陵準備將吐蕃五茹，改為七茹，七個茹不再像從前那樣各自負責一個地區。
而是學習大十六衛大將領一樣，以七茹軍隊拱衛邏些城，學習大唐一樣，每一年，從各茹中抽調三至五個東岱，避免各茹都護尾大不掉。
可惜，這個計劃黃了。
杜聰苦笑道：“看來李弘命不該絕！”
常伯安道：“現在石敢被俘虜，他會不會供出我們……”
“你見過石敢嗎？”
“沒有！”
“我也沒有見過！”
杜聰淡淡的笑道：“石敢是石敢，他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常伯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
安西，庭北縣，幾名士卒將一桌酒席佈置好。
黑齒常之神色如常地看著士卒們在忙碌。
李賢走了進來，神色如常的在案几旁坐下。
黑齒常之急忙起身：“拜見大王！”
李賢淡淡地笑道：“黑齒將軍，不必拘禮，坐！”
現如今黑齒常之的官職是清海軍軍使，官職全稱是清海軍兵馬大使，事實上，黑齒常之在清海軍也無法做到一言而決，整個清軍海的指揮系統包括，兵馬副使，軍司馬、軍長史、節度判官、防禦使、兵馬使、支度使、屯田使，監牧使等種軍事職務。
簡單來說，支度使就像出納，屯田使負責管轄屯田，監牧使負責管事馬匹和牲口，各司其職。
軍兵馬使的級別，其實與所在的軍有直接關係，比如涼州大都督府，規模最大的赤水軍，是大唐八十個野戰兵團規模最大的一個，擁有三萬三千兵馬，一萬三千匹戰馬，歷任赤水軍兵馬大使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往往由涼州地區的最高軍事主官，也就是涼州大都督直接兼任。
而清軍海只是五個折衝府的編制，六千人馬，在大唐這個級別，其實還是正四品，與折衝都尉、各衛將軍級別相同。
黑齒常之望著李賢道：“大王，要清海軍打仗了嗎？”
李賢點點頭道：“這些年，都是吐蕃不停地進犯我們大唐，屠我城池，掠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黑齒常之露出苦惱地神色：“打仗不怕，只是從庭州到吐蕃的距離……實在太遠了，足足兩三千里，這樣的距離，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李賢點點頭道：“確實令人頭疼啊……如果按清海軍騾馬化行軍的方式，按日行一百四十里算，我們是可以在一個月內趕到羊同的，只是那時已經人困馬乏。再者，我們也不可能連續數十日，每天日行一百四十里，走得越遠，糧食供應越困難，總不能讓士兵們餓著肚子走路吧？”
“那大王的意思是……”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李賢指著地圖道：“從庭州往南，沿途補給困難，但是最近兩年，于闐和疏勒屯田效果不錯，還有些糧食儲存，本王想來，我們可以一路走，一路建立兵站！”
“兵站？”
李賢笑道：“你可以理解為驛站！”
驛站和兵站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驛站都是通往交通要道，沿途只承接官方驛卒或官員以及家屬，這樣的佈置無法承擔大規模軍事行動。
李賢本意其實也不是要與吐蕃大打，就是逼著吐蕃跟大唐打消耗戰，兵站建立起來，隨時可以輕裝前往不必考慮給養問題。
就像這一次，清海軍從一千三百多里地方過來庭州，因為沿途可以獲得補給，不必考慮給養問題，他們可以做到三天之內急行軍一千三百多里。
黑齒常之很快就明白了李賢的意思：“大王的意思是，我們不僅要建立基礎兵部，還要建立野戰兵戰！”
“沒錯！”
李賢指著安西各地新建立的小鎮道：“基礎兵部，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些小鎮，只需要增加一定的糧食、藥品以及救治傷兵的醫護站，這些醫護站，平時也可以對所在地的百姓，救治，成本不需要增加多少。先把天山北部的基礎兵部建立起來，至於天山南部的基礎兵部，可以慢慢建造！”
“末將明白了！”
……
位於黑冰臺的通訊處，一名鷹奴急忙上前從一隻鷂鷹腿上解下細竹筒，看著封印並沒有破壞，這也意味著這封密信還沒有洩密。
鷹奴將信遞給王勃，王勃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八個字：“成功接近目標，奎木！”
王勃一直以來，想往東宮嵌入一顆釘子，可問題是，李弘其實也不傻，東宮現在就是一個大染缸，各方面都往東宮裡面塞人，他信任的人，就那麼幾個。
王勃一直沒有取得突破，這一次他前往巴蜀的時候，佈置了幾顆閒棋，恰恰是這幾顆閒棋，反而取得了突破。
這就是王勃的聰明之處，他使用的人，就是在蜀王楊秀失勢之後，不少楊秀舊部為了避免被連根拔起，只能跑到山區，充當蠻人。
久之久之，他們自己更像蠻人了。奎木所在的戎蠻部，雖然是一個小部落，比石門洞蠻還要小，他們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除去老弱和婦女孩子，能戰之兵不過三百餘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楊安世就充分利用了李弘身陷絕境，他率領部曲，直接反叛石敢，將絕望中的李弘給救了出來，其實王勃也更清楚，李弘絕對不能死在成都，因為他若是死了，大唐的天就漏了。
李治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
好在李弘沒有死在成都。
不過，李弘雖然沒有死在戰鬥中，他卻病倒了，上吐下洩，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這讓郭瑜非常焦慮。
就在這時，一名侍從道：“那個蠻子要見太子殿下，說是有重要情報！”
郭瑜擺擺手道：“滾出去！”
“且慢！”
李弘強撐著道：“帶他來見本宮，本宮倒想看看誰在背後搞鬼。“
李弘也深信，如果沒有人搞鬼，他們也不會搞出這麼大的亂子。
“有安世在，何人傷得了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