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六郎太子你做
武則天問的是怎麼做得到，而不是可不可以做到，這二者意思雖然相近，可事實上，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武則天其實一直在想用寒門制衡世族，可問題是，他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寒門出身的官員，眼界和格局，遠遠比不上那些出身世族的官員。
這一點她其實是從寒門出身的官員身上看出來了，當初李義府得罪了長孫無忌，仕途盡毀，在走得無路的情況下，投靠了武則天，正是因為武則天的支援，李義府從一個五品起居舍人，成為了權傾天下的宰相。
在大唐的政治環境，李義府家族，做官最大的就是他的祖父，也不過是洪射縣丞，從九品的小官而已，能夠做到五品中書舍人，已經是李義府能夠做到的天花板級別的官員，這樣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升到正四品，更別提成為宰相了。
可問題是，因為武則天的鼎力支援，他邁出了關鍵的是一步，李義府被拜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封廣平縣男。
然而，僅僅當了宰相的十個月後，洛州女子淳于氏因罪被關入大理寺監獄。李義府聽聞淳于氏貌美，便暗中指使大理丞畢正義將她釋放，然後納為妾室。大理寺卿段寶玄據實上奏，李治便命給事中劉仁軌、侍御史張倫審理。李義府擔心事情敗露，竟逼令畢正義在獄中自縊，以斷絕實證。
只不過，在武則天的干涉下，最終李義府平安度過了這一關，當時，武則天對李義府的表現非常失望，一個男人好色不是罪過，可問題是，李義府的手段實在是太低階，哪怕十數年後，她的兒子李顯，同樣看上了一個女子，可李顯採取的辦法，卻比李義府更高階一些。
雖然李顯最終玩漏了，只不過他碰巧遇到了不實識務的黑齒常之而已，武則天更瞭解男人，如果這件事，不是因為黑齒常之，換成其他官員，大機率會將妻子，雙手送上。
哪怕李顯這麼急色，這麼做，可問題是，就算事敗，李顯有什麼責任？李顯利用的是他的官職，他的公權，而李義府卻不會使用宰相的權力。
武則天同時提拔的三個出身寒門的官員，李義府最讓她失望，因為李義府在世族門閥的攻略下，迅速失去了底線，賣官鬻爵，在武則天看來，其實並不是什麼罪過，大唐的朝廷，官職也好，爵位也罷，其實相當一部分都是公開買賣的。
而真不是依靠貢獻的大小，李義府的錯誤，就是他為了錢，放棄了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沒有格局，把自己賣給太廉價了。
其實是袁公輸，武則天也失望，反而宦官出身，也勉強算是寒門出身的許敬宗多少讓武則天有點安慰，總算沒有把寒門的臉丟光。
可問題是，論能力，這些寒門官員太差，這是因為他們出身成長的環境有直接關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武則天非常欣賞的就是李賢。
李賢跟她有很多部分一樣，最擅長在規則範圍內，使用自己的權力，打擊對手，就像賀蘭敏之、就像涼國公世子契苾明，也包括李賢的很多對手，他們都栽倒在李賢的這種手腕之下。
李賢同樣在利用規則，這一次不僅重創了山東門閥，同時還把李敬玄拉下馬，這可是宰相，而且還是李治最信任的宰相，這是逼著李治不得不自斷一臂。
“我大唐以武立國……”
李賢的話，讓武則天微微皺起眉頭。
以武立國的國策是沒錯的，大唐的制度，承襲漢朝，以武立國的制度，就像漢朝的非軍功不得封侯，這一條就打破了階級的壁壘，正是因為這個制度，以馬奴出身的衛青，可以為了大司馬大將軍，奴婢之子可以成為冠軍侯。
大唐寒門出身的官員其實並不算少數，可是文官晉升制度，門閥的話語權非常重，這一條路也非常不容易，反而軍功這一塊，就相對容易多了。特別是唐朝的武職門閥影響不大，這是因為他們都自覺遵守皇帝與他們的默契，門閥不得控制軍隊，更不得插手軍隊，在軍隊中培植黨羽。
可問題是，這一條路，對於武則天來說，同樣也走不通，因為她與李治默契也是如此，不得過問軍事，不得過問軍權。
“軍權那是陛下的禁忌！”
武則天苦笑道：“若是動了軍權，陛下恐怕該睡不著了！”
李賢悻悻的將筆放下，正色盯著武則天。
武則天有些詫異地道：“為何不寫了？”
李賢嘆了口氣道：“阿孃，你想錯了。
武則天臉色一沉道：“又錯了？為娘錯在哪裡？”
李賢沉默片刻後徐徐說道：“大唐如今的國策，尚且不如楊隋。”
武則天嗤笑道：“為娘沒有聽錯吧？六郎你說大唐不如楊隋？”
李賢道：“阿孃，這話你不愛聽？”
武則天誠實的點頭，隨後又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反正，此間你我母子二人，不打緊，說說看！”
李賢輕輕撥出一口氣道：“楊隋尚能舉全國之力，三次集調百萬大軍進攻高句麗，動用數百萬民夫，開掘大運河，試問，現在我大唐還有沒有能力做到這一步？”
武則天的臉色凝重起來。
如果李賢不這一岔，她還真沒有想到，可這麼一提，問題就更加嚴重了，雖然大唐在雙線作戰，不過現在早已在西線停止對吐蕃用兵，哪怕雙線作戰的同時，動用的軍隊不過三十餘萬，運載的糧草也不過不到兩百萬石。
可問題是，這些軍隊，比起當初隋朝進攻高句麗的百萬大軍，少了不止一點半點，特別是軍械物資，更是沒有辦法比。
問題出在哪裡？
大唐的實力不僅沒有增長，反而更加衰弱了。
這其實是不爭的事實，直到大隋朝滅亡，隋朝還有大量的糧食和布帛，朝廷雖然不缺錢，哪怕在楊廣自縊之前，他釋出的最後一道聖旨，還是賑濟河南災民，命洛倉調糧五十萬石，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人執行了而已，隋朝朝廷也有錢糧……
要知道，李淵太原起兵的時候，用的是晉陽宮的糧草和甲冑，其實本質是還是吃隋朝的老本，可問題是大唐呢？
洛陽名義上有四百多萬石糧食，這些糧食只是存在賬面上的，而且洛陽倉也走水了，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武則天其實也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戴至德替李治兜底，那樣以來，朝廷會更加難堪。
想到這裡，武則天問道：“六郎，你說問題在出在哪裡？”
“不好說！”
李賢苦笑著，手指了指天。
問題其實出在李治這個皇帝身上，他就像嘉靖和萬曆皇帝一樣，要說李治沒有能力，那絕對是佔不住腳的，只不過，李治也擅長搞制衡，可問題是制衡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要想制衡，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拉偏架。
雖然維持了朝廷的平衡，維護了皇權，卻對天下而言，這絕對不是好事，而是一場災難，為了保持平衡，李治不得不讓閻立本當宰相。
可問題是，閻立本除了出身關中，他哪兒有半點當宰相的能力？因為他要保持平衡，就讓閻立本十幾年的宰相，不僅佔了政事堂一個坑位，而且還阻擋了有能力的人，得不到相位，說句不好聽的話，一個畫家而已，對朝廷大事能起到什麼作用？
十幾年的宰相，最大的功績，居然只是畫了幾幅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武則天突然想起李治問她，李治的四個兒子，誰可以成為九州之主。
武則天想到這個問題，無論是眼界，格局，還有手腕，心胸，李賢都是當之無愧的首選，李賢可不像李弘，李弘只敢在小事上動手腳，邀買人心。
義陽公主與宣城公主幽居在宮中快二十年了，李弘難道不知道？他還是百般試探，反覆試探武則天的態度，最終見武則天沒有反應，這才上書請求允許兩位姐姐出嫁。
可李賢呢？並沒有任何試探，直接了當，將得罪過她的王方翼，調到雍王府擔任司馬，隨後又是直接委以重任，奇襲烏海，收復安西，李賢得到一員大將。
沒有對比沒有傷害，與李弘相比，李賢更為魄力，更大氣，胸中也有格局，他絲毫不怕引起李治的不快，收拾李顯，收穫黑齒常之這麼一個大將，黑齒常之被李賢委任為清海軍使。
他甚至不怕引起她的不滿，重用裴行儉，這麼算下來，李賢在不知不覺中，有了三員大將之才，透過他的手，掌握了涼州軍。清海軍。安西軍，還透過與杜懷寶的關係，對庭州軍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還自建了雪豹營……
武則天驚訝地發現，李賢在不知不覺中，至少掌握了十萬大軍。
武則天笑道：“六郎，這個太子之位，不如你來做！”
李賢聽到這話，急忙搖搖頭道：“阿孃，這個太子之位，還是五哥做吧，我才沒興趣當這個太子……其實這個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怎麼了！”
李賢咬咬牙道：“這個太子之位，簡直就是反人類，只可遠觀不可近……”
武則天道道：“這裡沒有外人……”
“阿孃，我說的是真話！”
“太子之位，真不是人乾的活！”
李賢苦笑道：“這個位置，太反人類了！”
“反人類？”
武則天能聽懂這三個字，卻真沒有聽懂是什麼意思。
李賢苦笑道：“當年漢高祖擊敗項羽奪得天下後，便鍾情於戚夫人，愛屋及烏，對戚夫人所生的趙王劉如意也是寵愛非常，再加上其認為太子劉盈過於軟弱，“不類我”，因此動了易儲的念頭。哪怕是劉邦最尊敬的張良勸誡，劉邦都聽不進去。直到張良請出當時的名士“商山四皓”為太子劉盈抬轎，劉邦看到立太子勢力已成，只得無奈放棄……其實劉盈的命還算好的！秦公子扶蘇，衛太子劉據、前隋太子楊勇、包括我們大唐的太子……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
“特別是衛太子劉據，剛開始的時候漢武帝確實對太子寵愛異常，但是隨著太子的長大，兩人的矛盾逐漸激烈起來。三十年的太子生涯，讓劉據擁有了自己的政治團體，更要命的是這個團體的政治訴求和主張與漢武帝的政治理念勃然相反。”
“在劉據舅舅名將衛青在世的時候，有衛青充當溝通的紐帶，漢武帝和太子的衝突還沒有擺到明面上。但是隨著衛青的去世，漢武帝晚年又寵愛鉤弋夫人，甚至將其居住的宮殿命名為“堯母門”。公開表達了自己對太子的不滿和易儲的念頭，這也引起了太子的恐懼和不滿，不過劉據確實是有種，他可是敢拉著一群罪囚，與漢武帝在長安血戰十天，如果不是雙方實力不對等，漢武帝不見得可以輕鬆獲勝！”
說到這裡，李賢望著武則天道：“阿孃，你是親歷者，當年太子真那麼不堪嗎？面對天子汗，敢起兵造反，相仿他血染玄武門，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李賢道：“阿孃，你千萬不要害我，真讓我做這個太子，我就自除王爵，寧願為民，也不當這個太子！”
李賢的態度非常堅決。
武則天道：“六郎，你怎麼還急了呢？”
李賢道：“不急不行，如果阿爹真想廢除太子，阿孃千萬要阻止他，這個太子之位，帶著魔咒，誰做誰倒黴，我可不想手足相殘，血淺五步！”
李賢向武則天表現了自己的態度，自己不當傀儡，也不會任人揉捏，想拿捏他，就做到魚死網破的準備。
武則天當然並沒有輕信李賢的話，她望著李賢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當然，她其實聽懂了李賢的意思，太子不是誰先坐誰好，而是先做太子的人要倒黴，他最多可以學李治，等大局已定的時候，再做這個太子。
武則天道：“六郎的意思是……你還要去安西？”
“非一定去安西，大唐很大，兒臣想到處轉轉！”
李賢淡淡地笑道：“天之涯，海之角，還有人間天堂的蘇杭。天府之國的巴蜀，兒臣都想去看看！”
武則天微微閉著眼睛，開始思考問題。
李賢態度似乎很堅決，可問題是這個堅決又代表著一個問題。
她的目光落在李賢所寫的名單上面，只見第一個吏部侍郎韋待價，刑部侍郎狄仁傑，雍州刺史楊思約、長安令楊承初、金吾衛中郎將黑齒常之……
武則天看著名單會心的笑了，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
PS：昨天晚上，電腦崩了，老程是電腦小白，今天抽空修了一下電腦，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