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禿驢，哪裡跑
武則天要前往慈恩寺上香，為長孫皇后祈福，這是武則天給李治這個皇帝提供情緒價值，她非常清楚，雖然她目前在處理鑄幣局，監管戶部，算是從原來協助李治，到真正掌握了六部之一，也算是實權派。
可問題是，因為這件事，她動了世族門閥的錢袋子，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現如今彈劾武則天的奏摺，每天都有一百多道，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官員都有，文武官員都有。
武則天深知，李治並非什麼深情之人，他要是狠起來，也是相當可怕的，更何況，她更擔心李治會假戲真做，藉著堵天下悠悠眾口理由，廢除自己這個皇后。
這樣以來，李治就可以利用皇后之位空缺，吸引世族門閥相鬥，別看面對關隴世族的時候，山東世族同氣連枝，齊心協力，可問題是，一旦涉及利益之爭，特別是皇后，就會讓山東世族產生內部爭鬥，這樣以來，更符合李治的利益。
想到這一層，武則天決定前往慈恩寺為已故的長孫皇后祈福，讓天下人看到武則天這個兒媳婦，不僅為李治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一個非常孝順的妻子。
武則天鳳駕抵達慈恩寺的時候，慈恩寺自然是閉門謝客，平時香客雲集的慈恩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武則天打著為長孫皇后祈福的名義，自然不可能上一柱香就走，而是要在慈恩寺內吃三天齋飯，然後每天頌經。
李賢這個親王，同樣也在慈恩寺裡住下，第一天李賢還能堅持，可到了晚上，李賢卻身躺在客房裡，輾轉難眠。
因為慈恩寺的齋飯不僅僅是素菜，還不用蔥薑蒜等作料，就是白水煮的飯，李賢可是一個肉食動物，長期以來，他已經養成了無肉不歡的飲食習慣。
李賢餓得難受，也睡不著。
只不過，武則天卻感覺非常愜意，或者是心理作用，來到慈恩寺內，她不僅睡眠很好，而且感覺全身放鬆。
就在武則天下塔的客房小院，兩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臥房窗前，同樣是一身黑衣打扮的沙悟淨持刀埋伏在暗處。在沙悟淨的指揮下，這名黑衣人直接開始行動，他從懷裡掏出一根細竹管，然後往竹管裡放入一些粉末，他用竹管輕輕捅破窗欞紙。
透過這個小洞，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客房裡的床上，武則天正在合衣而眠，呼呼酣睡，她似乎對此毫無察覺，一名小侍女守在床邊，正昏昏欲睡。
黑衣人的嘴巴靠近竹管，欲作勢吹氣。
突然，竹管中噴出一股煙霧。
噗的一聲——黑衣人驀然一驚，整個人呆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頭部依然被煙霧包圍。
臥房中武則天酣睡依舊。
窗戶無聲向外推開。
一支鋒利的短刀從窗戶中探出，頂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葉紅衣出現了，她的一隻手拿著短刀指著黑衣人，另一隻手在窗臺上摁了一下，整個人便輕巧地從屋子裡翻了出來。
黑衣人咳嗽著，驚駭地望著葉紅衣：“你……你……你……”
他的身形晃了幾晃，軟倒在地。
葉紅衣收刀一笑道：“被自己的迷藥迷倒，真是怪不得別人。”
葉紅衣俯身探手扯下黑衣人頭上的面巾，這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唯一的區別是，此人沒有頭髮，頭上還有清晰可見的戒疤。
葉紅衣在黑衣人身上一陣摸索，卻並無任何發現。
失望之餘，神情突然一動，身子向旁急掠。
幾道銀光貼著葉紅衣的身體飛過，噗噗噗噗幾聲，釘在了臥房的門柱之上。
葉紅衣轉頭去看地上的黑衣人，黑衣人眉心上釘著一枚銀針。
葉紅衣抬頭，遠處房頂上一個黑影晃了幾晃，消失不見。
等李賢得知武則天遇刺的訊息時，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武則天真死了，他恐怕也會被清算，畢竟，朝野內外，誰不知道，他李賢緊緊跟著武則天？
李賢帶著石破天、郭懷亮來到武則天下榻的小院。
不過此時黑衣人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痕跡。
“阿孃，您沒事吧！”
李賢看到房間內的武則天，一身男式長袍，一臉平靜，彷彿沒有經歷過刺殺一般。
武則天搖搖頭道：“看來……有人這是坐不住了！”
“沒有抓住活口？”
武則天搖搖頭道：“刺客是死士，就算是活口，也問不出來什麼，慈恩大師說，此人來此少林寺，是前來學習的僧人，有度牒！七天前，來到長安……”
“線索就此斷了？”
李賢突然想起王勃其實曾經告訴他，黑冰臺接到訊息，少林侍的武僧來到了長安，這麼說來，武則天應該也得到了類似的訊息，黑冰臺在長安的根基尚淺，很多情報人員剛剛培訓，遠不如武則天的情報組織根深蒂固，經營的時間更久。
武則天淡淡地道：“你想讓兇手是誰？那兇手就是誰！”
武則天要說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可問題是，現在生氣也沒有辦法。她得罪的人太多了，想讓她死的人也多，現在更是因為錢幣之爭，雙方勢成水火。
表面上看，兇手最有可能是世族門閥派出來的，一般也只有世族門閥才有實力圈養死士，從慈恩大師那裡得到的線索非常少。
此人名叫尉遲真，隋代州西鎮將軍，汾州刺史、幽州都督、幽、檀、媯、易、平、燕等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常寧安公尉遲迦之孫，尉遲恭的侄子，窺基大師的親弟弟。
窺基大師，就是玄奘的親傳大弟子，貞觀元年，他陪同玄奘法師天竺，在玄奘去世後，是窺基大師繼承了玄奘的衣缽，承擔翻譯經書的任務。
武則天望著甘露殿方向，淡淡地道：“現在就要看，陛下怎麼說了！”
長安、太極宮，甘露殿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李治好不容易進入睡眠，剛剛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劉景先叫醍，他本來就有起床氣，在聽到武則天在慈恩寺內遇刺的訊息，更加憤怒。
李治一身常服，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低沉著聲音質問道：“政事堂諸相公怎麼說？”
劉景洗恭敬地答道：“陛下，今日本來應該是戴相當值，可戴相身子略有不適，就回府休息，現在應該還不知情！”
李治怒極反笑道：“當真是膽大包天，這些賊子，還將朝廷放在眼裡嗎？”
劉景先躬身道；“陛下，臣以為，此案駭人聽聞！刺殺當朝皇后，形同謀逆，當從嚴勘察。三司會審，嚴懲不貸，以震懾宵小，警示天下。”
李治面沉似水，隨口問道：“太子到哪裡了？”
劉景先微微一愣：“回稟陛下，還在梁州，據說太子受了風寒！”
李治怒道：“我大唐以武立國，大唐太子豈能畏懼區區風寒？擬詔，要太子即刻回京，不得延誤，否則以怠慢王事論處。”
劉景先遲疑了一下，強自壓下想要開口的衝動，低頭應了一聲：“臣奉詔。”
僅僅小半個時辰後，李治在甘露殿的一舉一動，都被趙藍衣向武則天做了稟告。
武則天聽到，臉色更冷了。
她是一個聰明人，透過李治的反應，可以判斷出，李治其實並沒有相信武則天在慈恩寺遇刺之事，反而認為，武則天是在自編自演，試圖給李治施加壓力，非常一力降十會。
李賢激動地道：“父皇豈能如此？”
李賢沒有想到，李治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把李弘這個太子招回長安，這代表著，李治根本就沒有理會武則天遇刺的事情。
所謂的三司會審還是散騎常侍劉景先提出來的，李治卻沒有同意。
武則天道：“在陛下看來，萬一這刺客是為娘自己派的呢？”
李賢道：“這怎麼可能？”
“這完全有可能！”
武則天嘆了口氣道：“這段時間以來，山東世族在退，我們在攻，山東世族損失慘重，怨氣沖天，可眼下，暫時還無法動搖山東的千年世家根基，若是為娘導演這場戲，當朝皇后被刺殺，陛下不得不下令嚴查，這肯定會牽扯到朝局，哪怕沒有確鑿的證據，戴相也好，李相也罷，都有失察之責，罷免他們水到渠成。若是讓戴相和李相去職，誰來取代他們？”
李賢道：“關隴世族？”
“沒錯！”
武則天道：“若是陛下動了易相的念頭，如此一來，在朝野看來、戴至德，包括李敬玄成為謀害皇后的疑兇，也都將成為朝野攻訐的靶子。那樣的局面，怕是就連陛下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聽到武則天的解釋，李賢也不得不佩服武則天，她的政治眼光，遠比自己更遠，而且更加嫻熟。
武則天彷彿想到了什麼：“六郎，接下來，你更要小心一點！”
“我？”
李賢疑惑地道：“他們還要刺殺我不成？”
“這件事被陛下壓了起來，沒有人可以掀起風浪，幕後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武則天冷冷地笑道：“他們要的就是渾水摸魚，什麼事情，能夠讓這潭死水攪渾？”
“當朝親王遇刺？”
李賢下意識到說道：“還有可能，太子也被刺殺……”
“這下，長安就更熱鬧了！”
長安城，晉康坊距離慈恩寺不過裡許的一處民宅內。
沙悟淨對著面前幾位短打扮的漢子下令：“你們儘快把東西運進城，你們倆去踩點。”
其中一位漢子有些錯愕地看了看左右：“那東西怎麼帶進城？”
沙悟淨冷哼一聲：“東宮的車駕誰敢攔？”
眾漢子急忙離開。
翌日一大早，靠近慈恩寺正門的街道上，擠滿了前來上香的香客，眾人興奮而來，失望而回。
朱雀大街的沿街的飯店內，幾個殺手穿著夥計的裝扮，或是偽裝成顧客的規模，坐在院大廳裡吃著饅頭。
一個殺手爬在院牆邊的大樹上瞭望。
沙悟淨端坐在石凳上，閉著眼睛一顆顆數著佛珠。
一根粗大的佛香插在沙悟淨面前的桌面上，嫋嫋燃著香菸。
街道上，人來人往。
李賢的四輪馬車，從慈恩寺裡出來，緩緩駛向街道。
這一幕，盡落在望風的殺手眼中。
一名殺手向沙悟淨道：“點子來了！”
“準備吧！”
“是！”
眾殺手開始掀開一具床子弩，眾人合力艱難地將床子弩上弦，隨後，三支六尺長巨弩箭，放進箭槽內。
隨後，一名夥計打扮的殺手，將一塊巨大的布，蓋在床子弩上。
眾殺手開始透過二樓的窗戶，還有沿街的行人、一直暗中盯著李賢的馬車。
李賢的馬車，依舊在十數名侍衛的保護下，沿著街道不徐不慢的行駛著。
馬車前面，為首的正是李賢的親衛石破天。還有典軍郭懷亮。
石破天一身明光鎧甲，卻在手裡拿著一隻燒雞，一邊啃著，一邊走著。
“磨剪子叻……磨菜刀……”
一名挑起擔子的小販，扯著桑子大喊。
這其實是他們的設定的暗號，隨著這個聲音傳來，二樓的三個房間內，被黑布蓋著的床子弩幾乎同時被掀開。
沙悟淨道：“準備！”
三名殺手操控著床子弩，居高臨下，對著李賢的馬車。
李賢似乎沒有發現異常。
隨著李賢的馬車來到埋伏的床子弩射界之內，巷口突然出來一隊敲敲打打的隊伍，這些人身穿著喜服，前面的人打著馮府、迎親的牌子。
迎親的隊伍擠滿整個街道，這是習俗，行人也好，馬車也罷，要禮讓迎接的隊伍，除非雙方結了死仇，才會故意不讓。
看著迎親的隊伍出現在街道上，李賢的馬車，也停了下來，眾侍衛更加放鬆警惕，他們甚至還上前討要喜錢。
當然，這是一個普通百姓迎親，喜錢也不多，幾枚小平錢而已，估計也夠買兩張餅子……
就在這時，沙悟淨推開窗戶。
眾侍衛陡然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油光發亮的腦袋，站在一具床子弩後面，他一臉猙獰，手中的木錘狠狠地落了下來。
“砰……”
隨著床子弩的機括被木錘砸中。
“噔噔噔……”床子弩弓弦的破空聲響起，三支六尺長的弩箭，帶著駭人的尖嘯聲，飛向馬車。
哪怕李賢的馬車，車廂經過了改裝，擁有極強的護甲，可問題是，床子弩的威力極大，射向城牆的時候，夯土城牆能被射進尺許，哪怕大唐再厚的步兵盾牌，也扛不住床子弩的一擊。
其他兩具床子弩也開始射擊，九支巨箭射向馬車，瞬間就將馬車射得四分五裂，幾名侍衛也被射碎了身體，滿地鮮血和破碎肢體。
沙悟淨看到這一幕，大喝道：“任務完成，撤退！”
說完，他轉身就跑，邊跑邊招呼手下殺手，十幾個人蜂擁跑向一條小巷。
街上的百姓們驚聲大叫抱頭亂竄。
李賢捧著熱氣騰騰的胡餅，從對面的巷子裡冒了出來，看著眼前的場景，他面沉似水，跟在他身後的王勃兩腿發軟。
如果不是武則天提醒，李賢絕對不會提前準備，他的馬車有護甲，可以無視弓弩的射擊，哪怕是腳登弩也無法射穿護甲。
可問題是，對方卻出動了床子弩。可玩重就像後世的大炮，哪怕是軍隊，裝備的數量也不多，而且都有記錄。“豎子，好膽！”
石破天迅速來到李賢的身邊，他滿臉怒容，李賢可石破天的衣食父母，若是沒了李賢，他可找不到這麼好的主子。
不遠處，沙悟淨等人一閃而過。
石破天想起了那顆油亮的腦袋，大吼道：“禿驢，哪裡跑！”
石破天一手拿著特製的大陌刀，邁開大腿，朝著沙悟淨等人追去。
沙悟淨等人闖進一座民宅。
石破天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