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李令月的算計
長安的一條街道上,整整齊齊街道上行人神色惶急,步履匆匆,人來人往幾乎沒有人閒逛。
武則天一身普通的男裝,與一身常服的李治,像普通人一樣在集市上走著,三三兩兩的小販在街道兩邊擺攤。
武則天一邊走,一邊隨口問著市面上的糧米菜蔬價格。
武則天望著小販道:“這蘿蔔怎麼賣的?”
攤販道:“一尺絹換一斤!”
武則天皺皺眉頭道:“我沒有絹,只有錢,可以嗎?”
攤販搖頭道:“官人見諒,小人小本買賣,只收糧食或者絹帛,錢也不能吃,也不能喝,更不能穿用,現在錢一個一個價兒,不收的。”
武則天愣了一下又問道:“那別家呢?別家我又不知道!”
武則天果然挨著一個店鋪問向另外一個店鋪。
李治急忙追上武則天,好奇的看著跟攤販聊得很起勁兒的武則天。
李治不解地問道:“媚娘,你在幹嘛??”
武則天指指面前的蔬菜道:“在問價啊!”
李治點頭道:“我知道,我不瞎,我是想問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武則天搖頭道:“什麼也不買。”
李治哭笑不得道:“那你不回……回家歇著,家裡的事多,你在這裡轉悠什麼??”
武則天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行人,沉默半晌,才突兀的解釋道:“現在的大唐,貌似聲勢正旺,實際上,卻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李治愕然瞪大眼,傻愣愣的瞅著武則天。
武則天神情淡淡的,彷彿在說別人家事道:“永徽元年,一尺絹的價值,能換五斗的黍米,而今年一尺絹,就換來一斤的蘿蔔,這讓百姓怎麼活??”
李治依舊目瞪口呆不能回神。
李治發現這些年武則天的變化非常大,大到已經無法認識這個昔日的枕邊人了,武則天擅長的只是宮鬥,可現在發現,武則天不對朝廷政務處理非常拿人,而且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武則天觀察事情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同。
李治似乎明白過來,所站的位置不同考慮問題的方式也不同。
似乎,現在武則天才是這個天下的皇帝。
武則天譏諷地笑道:“這就是現在的大唐,跟五十多年前非常像!”
“五十多年前?”
李治微微一愣:“那不是前朝大業年間?”
武則天道:“沒錯,大業年間,天下也將分崩離析!”
李治的目光朝著前面一家茶館一掃。
身邊的千騎馬上領會到了李治的意思,他們很快衝進那座茶館,並且迅速將茶館控制起來。
李治道:“媚娘,今天也轉了大半天了,進去喝杯茶?”
武則天點點頭:“也好!”
李治直接走向茶館的二樓,在臨近街道。靠窗的雅間裡坐下。
武則天拿起茶具,開始認真地洗著茶。
李治著急地問道:“你別忙著洗茶了,快跟朕說說,大唐怎麼就要分崩離析了?
武則天一臉的不耐煩地道:“陛下,先喝茶!”
李治豁然起身,一臉嚴肅地盯著武則天,舉起拳頭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你說不說?”
武則天伸手擋在自己的臉側,無奈的連連點頭道:“我說,我說,算我怕了你了。”
李治得意的笑著放下手。
武則天沒轍的瞥了得意洋洋的李治一眼,清清嗓子,開始長篇大論道:“當今的大唐,有三大弊政,第一條是通貨不通,多年戰亂,導致錢幣大幅貶值,以至於民間如今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絹帛本來是用來做衣服的……居然取代了錢幣的用處,說白了,就是錢不值錢了!”
李治點頭道:“這條朕聽懂了,你繼續說!”
武則天道:“第二條是官爵濫授,立國以來,為了穩固根基,高祖皇帝和你的父皇封賞了大批李家宗親和關隴世族,以及東突厥貴族、朝中遍地都是親王郡王,公爵可以用簸萁撮……”
李治忍不住搖頭苦笑道:“媚娘,你……你這張嘴……”
武則天繼續道:“同時,為了籠絡世族,和來投靠朝廷的各國,任命了大批高官,而這些高官,卻並不具備相應的執政能力,甚至不能切實行使權力,這就導致,真正有能力會做事的人不得官,沒能力不做事的人卻尸位素餐,五品以上的高官,比比皆是,說白了,就是官不值錢了!”
李治一邊聽著,一邊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面色逐漸凝重道:“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嗎?”
武則天不無警告的道:“很嚴重!當一個國家的錢不值錢了的時候,這個國家的經濟就崩潰了;當一個國家的官不值錢了的時候,這個國家的政治就崩潰了。
李治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那第三大弊政是什麼?”
武則天淡淡地道:“佛曰,不可說……”
武則天端起茶湯,自顧自的喝起來。
李治再次豁然起身,朝著武則天走來,可惜,武則天淡淡的望著李治,一點兒妥協的意思都沒有。
夫妻二人的這場交鋒,最終還是李治敗下陣來。
李治軟聲道:“媚娘,算朕求你了……”
“你還要我說什麼啊?”
“別賣關子,大唐的第三大弊政,究竟是什麼?”
武則天道:“陛下不是準備對臣妾動手嗎?”
李治道:“你說,朕不打你!”
武則天眼睛閃過一抹寒光:“大唐的第三大弊政,是世族!”
李治緊張的豎起耳朵聽著,一臉認真,可是聽到武則天吐出“世族”兩個字的時候,李治的眉頭皺起,愕然呆愣在原地。
武則天道:“陛下,六郎在安西這兩年多,也是立下大功的,不能因為涼州那點小事,抹殺六郎的功績!”
李治鄭重地道:“等六郎回長安再說,都是朕的兒子,朕也不會虧待他!”
李治有些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
武則天坐在桌子旁,拿著茶杯喝著茶,面無表情。
李治終於站定,看著武則天道:“到處都要錢,到處都缺錢……媚娘,你有什麼辦法?
武則天淡淡地笑道:“朝廷是要臉面還是要信義?”
李治神情錯愕地道:“這有什麼區別麼?”
武則天淡淡地道:“天壤之別。”
李治不滿地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解釋道:“花好月圓、歌舞昇平,四方來朝,萬國來賀,這是朝廷的臉面。”
李治又問道:“信義呢?”
武則天又掏出那張紙鈔:“朝廷所說這張紙值一萬貫,那這張紙就值一萬貫,不值也值……”
李治想起了歷史上,漢武帝搞出來的鹿幣,那比這張紙還要離譜,每張價值五十萬,甚至一百萬錢!他想都不想地說道:“朕要信義。”
武則天道:“此番鑄錢,鑄幣局只是暫借朝廷國庫,借本還息,朝廷不加賦,不加稅。”
李治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恍若未見,淡淡地道:“此番鑄錢,臣與陛下約法三章。”
李治道:“那三章?”
武則天道:“第一,要信義……不要臉!”
李治不悅道:“這話怎麼聽著怎麼彆扭……”
武則天道:“第二,聽活人的,不聽死人的!”
李治愣了片刻。
武則天接著道:“陛下,能兼濟天下的製法才是好製法,這個道理……陛下應該明白。
李治臉上有些艱難的神色道:“第三呢?”
武則天道:“三個月內,參臣妾的摺子,請陛下不聽、不信、不予置評!”
……
前往長安城的官道上,出現一個龐大的車隊。這就是跟著李賢從庭州而來的商隊,有康國人,也有石國人,甚至還不少波斯人,這些商隊小的數百人,大的數千上萬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隊伍也越來越龐大。
作為隊首雖然有李賢的旗號,而事實上,李賢早已脫離隊伍,提前進入長安城,李賢接到了武則天的訊息,為了獎勵他在安西的表現。
李治最終決定又他親自郊迎李賢,李賢怎麼敢讓李治這個當爹的迎接他?
這算什麼?
捧殺嗎?
其實還真不是李治要捧殺李賢,而是因為李治現在沒錢,李賢已經貴為親王,官居隴右節度大使、涼州大都督,左衛大將軍,李賢的官,已經升無可升,除非給李賢加一個正一品的天策上將。
可問題是,李治敢給,他李賢也不敢要。
所以李治思來想去,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華而不實的訊息。
李賢也沒有辦法,只好陪著李治演一戲給天下人看的戲。
在十里亭前,文武百官和十二衛軍士肅然站立,等候著雍王的駕臨。
在城外郊迎雍王的百官目瞪口呆地望著天子的車駕由遠及近自城中而來。
車駕停下,李治身著袞服步出車輦。
一個官員與身邊的好友耳語:“天子親自郊迎,這份禮儀可以比得上春秋的先賢了。”
“陛下這是何意?”
“看來東宮易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了。”
戴至德在前面聽到話語,若有所思。
李賢的人馬終於緩緩來到。
眾目睽睽之下,李治親自步行上前,親手為李賢牽住了馬韁。
李賢想要下馬,李治卻摁住了他。
李治大聲喊道:“大唐的功臣回來了!”
群臣齊聲高呼:“陛下萬歲,雍王千歲。”
觀禮營帳內,李賢站在中間,李治和秦浩信帶著幾個內侍忙碌著給李賢穿上金甲。
李賢道:“阿爹,這身盔甲穿得好彆扭,像個傻子。”
李治板著臉道:“你懂啥?阿爹就是要讓你金光閃閃璀璨奪目地進入長安城,給天下人看看,我大唐的戰神風采。”
李賢騎在一匹白色的戰馬上,他身披金色的明光鎧甲,戴著金色的連體兜帽,他腰間掛著一柄古樸的橫刀,李賢比以前在長安的時候,黑多了,壯實多了,特別是兩隻眼睛明亮有神。
隨著李治牽扯李賢的戰馬,來到朱雀大街上,長安百姓歡呼起來。
在街道上的人群觀禮的隊伍中,柳月兒興奮地指著金光燦燦的李賢道:“如煙你看,六郎今天這個扮相,真的夠難看!”
高君明嘆了口氣道:“像尊金佛。可惜不是給天下帶來太平。”
柳月兒不滿的瞪高君明道:“君明,你這話欺心了……六郎為我大唐在安西征伐,這才有如今安復匡復,戰亂平息的一日,你說的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為時不遠了……”
高君明下意識的點點頭,又瑤瑤頭:“大唐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柳月兒愕然。
長安百姓萬人空巷,在大街兩側歡呼雀躍,迎接雍王入城。
李賢興高采烈之餘,舉目環視四周,臉上卻帶出了悵然若失的神色。李弘不在長安,沒來可以說得過去,可李顯在長安,李旦也在長安。
柳月兒沉默半晌,突兀的問高君明道:“君明也覺得雍王功高,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嗎?”
柳月兒問完就緊緊的盯著高君明,呼吸也不自覺的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高君明輕輕搖頭道:“你錯了,所有人都想錯了,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
柳月兒的笑容硬生生僵在了臉上。
高君明有些幸災樂禍的道:“倒是今日風光無限的雍王,才是地位岌岌可危的那一個!”
柳月兒霍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高君明道:“不可能!”
高君明道:“自古以來,善戰者無赫赫戰功,雍王前往安西不過兩年多,在雍王殿下的指揮下,契苾何力大將軍一戰緝拿滅吐蕃十數萬人馬,後來他又指揮王方翼,一戰盡滅西突厥數萬精銳,今歲裴行儉又在石堡城外包圍了吐蕃十數萬大軍,兩年之內,吐蕃接連戰敗,損失軍隊不下三十餘萬,吐蕃完了,東突厥叛亂也快完了,現在就連唯一剩下的高麗,都已經準備投降了,江山一統,天下長安,大唐,已經不再需要雍王了!”
高君明道:“娘子,殿下快回來了,你快準備準備迎接他回府吧!”
柳月兒的心情非常鬱悶。
長安、延康坊,雍王府
李賢一身鎧甲,左手抱著李光福,右手抱著李清凝,帶著眾人浩浩蕩蕩進入雍王府。
柳月兒伸手要接李光福,李光福絲毫不給她面子,嚇得哭泣起來。
柳月兒道:“小沒良心的,忘了我早就抱過你了嗎?”
不過李清凝倒是給柳月兒面子,不僅讓她抱,還衝著她笑。
披著厚實的鎧甲,李賢也累得不輕,他在楊盈秀的幫助下,總算脫掉了鎧甲,李賢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他無意間看到了柳月兒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隻餓久的母狼,看到了綿羊。
李賢嚇得一哆嗦,看樣子老腰不保了。
好在李賢想多了,他回到長安,最開心的人自然是李令月,這個被李賢當成閨女養的妹妹,不知不覺間已經八歲了。
李令月帶著這段時間採購的禮物,足足十六大輛浩浩蕩蕩拉進了雍王府,李令月見過李光福,李光福也忘了李令月了,看著各種各樣的玩具,蹭了李令月一臉口水,惹得李令月有滿臉嫌棄。
李令月指著身後的十六輛馬車的財物道:“六兄,我很厲害吧?”
李賢也非常意外:“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這些東西雖然以小孩子的玩具居多,可問題是,這裡面還真有不少好東西,價值不菲。
李令月驕傲地道:“這些錢都是我賺的!”
“賺的?你是如何賺的錢?”
李賢這些更加好奇了。如果是十幾年後的李令月,她會賺錢一點兒也不奇怪。
李賢是大唐現在最富的親王,可李令月是大唐歷史上,最富的公主。
李令月淡淡地道:“六兄有所不知,我是在宮裡賣東西賺的!”
“宮裡賣東西?”
李賢反而更加疑惑了,她的目光落在上官婉兒身上,她比李令月大一歲,現在卻比李令月高了將近半頭。
“婉兒,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官婉兒道:“回稟大王,公主殿下向掖庭宮的罪囚們賣吃食或轉送信件,短短兩個多月賺了一千六百餘貫!”
“你厲害!”
李賢也不得不承認,李令月足夠聰明,她的身份,可以讓她自由出入掖庭宮,可宮裡的罪臣妻女,雖然已經落難,家產被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肯定會有藏匿財物的手段和辦法,李令月搞到錢也不足以奇怪。
可問題是,她小小年紀能夠想到這一點,就非常難得了。
“六兄,我今天要吃水晶肘子!”
“可以有”
“還要吃紅肉(牛肉)
“馬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