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天亮了援軍至
李賢搖搖頭道：“胡人畏威而不畏德，他們反叛屬於正常，如果不反叛，那才是不正常，更何況，大唐人心不見得那麼髒！”
王勃苦笑道：“人心其實最髒！”
說到這裡，王勃變得沉默了。
他是少年神童出身，六歲時便能作詩，且詩文構思巧妙，詞情英邁，九歲時，王勃讀顏師古注的《漢書》後，撰寫了《指瑕》十卷，指出顏師古的著作錯誤之處，十歲時，王勃便飽覽六經。
他十六歲時，應幽素科試及第，授職朝散郎，弱成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爾後成為當時還是沛王的李賢修撰，並迅速贏得李賢的喜心，他也成為了王氏的希望之光，集長輩萬千寵愛於一身。
非常可惜，因為一篇鬥雞賦，他被李治認為此篇意在挑撥離間，欽命將他逐出長安。他憑著自己的才情和苦心經營剛剛打通的仕途，就這樣毀於一旦。
失去仕途的時候，他發現身邊沒有一個好人，全部都是壞人，這些壞人也包括他昔日的親朋好友，甚至骨頭至親。
他因為聖旨不許他在長安，只能在洛陽等機會，那個時候，他顛沛流離，見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更是見過了最骯髒的人心。
他曾眼見過，一個非常仁慈的老者，居住在洛陽石橋巷裡，他的家境殷實，平時樂善好施，附近鄰里誰有困難，他總能伸出援手幫助。
有一天，老者家中遭了賊，老者被人活活虐待致死，經過仵作勘驗現場，老者當時被毆打了半個多時辰，全身數十處骨折，他是被活活疼死的，問題的關鍵是，周圍的鄰居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也沒有人報官，更沒有人出來施救。
後來，案子審清了，兇手就是老者的堂侄，他欠下賭債，想用老者的錢還賭債，至於周圍的鄰居沒有出面，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欠老者的錢，如果老者死了，他們欠的錢，就不用還了。
這就是人性。
同樣的事情，王勃還遇到很多，有一對兄弟，弟弟早已垂涎他的二嫂劉氏，劉氏長著一雙桃花眼，非常勾人，當然，他二哥的拳頭也不是吃素的，平時他在心裡只敢想想。
有一次，兄弟二人進山打柴，他假裝滑下山坡，引誘二哥前來相求，結果，等他二哥到他跟著，他將其二哥推落懸崖。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霸佔他的二嫂，只是非常可惜，他的二哥身體強壯，而且也命大，被一名樵夫救下。
不過，王勃現在學聰明瞭，李賢認為突厥背叛，他也不再強硬地去扭轉李賢的觀點，因為他非常清楚，他現在是李賢的心腹，必須和李賢保持一致。如果也都加入反對李賢的陣營，會使大王產生眾叛親離之感，那時候只怕要激發他的逆反之心。
萬一李賢不信任他了，沒有人幫李賢籌謀細節，反而要壞事。不過贊成之時，卻還要加以委婉的勸諫！
資訊是最關鍵的，也是李賢最需要的東西。
李賢坐在馬車裡，望著王勃道：“你安排的那些細作，都還好嗎？可別被人拔掉了！”
突厥叛亂之前，其實李賢早就有預料，不過當時東突厥屬於安北都護府管轄，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他雖然知道也沒有辦法，本來讓阿史那骨咄祿前往庭州見他，結果阿史那骨咄祿沒有理李賢。
李賢還沒有騰出手來，東突厥十一就叛亂了，在李賢的理解中，這可能是阿史那骨咄祿狗急跳牆。
王勃淡淡地道：“都挺好呢，總共六百多名細作，分別安插在安西各部，現在一切正常，他們都是雪豹營選拔失敗的人員，經過我們的培訓，讓他們拿下投名狀以後，充當我們的細作，每個部落兩明兩暗，相互監督，相約制約！只不過這些細作都沒少捱打！”
“捱打，是怎麼回事？”
王勃苦笑道：“大王在安西各部募軍，分發給雪豹營將士的軍餉，最後還會落在那些部落首領手中，這些沒有選上的青壯，在他們的首領看來，都屬於廢物，因為不能給他們首領賺錢……”
“這幫沒人性的畜生！”
李賢憤憤地罵了一句。現在大唐雖然是封建時代，可安西各部也好，突厥也罷，包括吐蕃現在還是奴隸制度時期，他們的首領就是貴族，也是奴隸主，整個部落所有的人口，都是首領的財產。
部落裡所有的女子，也都是首領的女人。
李賢雖然不在涼州城，王勃卻掌握著涼州城的最新訊息，只不過因為時代的侷限性，依舊無法掌握最新訊息。
現在李賢在前往涼州的途中，通訊已經不再是依靠驛站，而是依靠鷂鷹。烏古斯有一個部落擅長訓鷹。
也不知道都曼是怎麼做到的，給李賢送來了十個鷹奴，以及二十隻馴服的鷂鷹充當信使。
這些贏都是王勃的寶貝。
要說都曼也真會做人，他在得知李賢有了女兒以後，馬上就讓人送來一對波斯犬，一公一母，也不知道都曼是怎麼弄到手的，兩個小獅子看樣子都還沒有斷奶，剛剛到了新環境，明顯是有點害怕，但還是奶聲奶氣兇巴巴的色厲內荏，看上去就萌得很。
楊盈秀對於金銀首飾，什麼珍珠寶石，一般女人都喜歡的東西，反而無感，這可能是她的出身有直接關鍵，弘農楊氏的嫡女出身，她應該是見過也擁有過無數寶貝。
可是，楊盈秀對這兩隻波斯犬沒有什麼抵抗力，這兩隻所謂的波斯犬，其實是沙克犬，原產地在埃及，聰明伶俐，性格忠誠穩重乖順，具有貴族風範，屬珍貴品種。
楊盈秀雖然喜歡，卻不會訓，這種波斯犬出身狩獵犬，捕獵欲極強，兩隻沒有斷奶的波斯犬，毛色純白，就連李光福也很喜歡。小小的瘦瘦的走都走不穩，楊盈秀喜歡的要發瘋，不僅親自給小狗洗澡，連餵奶都不假人手。
這個都曼知道楊盈秀喜歡波斯犬，一轉手的功夫，又送來一對小獅子，同樣也是一公一母。
李賢看著這對剛剛滿月的小獅子，非常無奈，現在獅子和狗都還小，不過這些小傢伙長起來快得很，幾個月功夫就能長起來，李賢很擔心家裡到時候會變成動物園。
李賢非常擔心涼州被攻克，可惜的是，他並不是萬能的，遠水解不了涼州的近渴。
……
石堡城外，死寂的夜色。連最兇的食腐鳥，也似是預感了什麼，並未在夜裡長啼。
城關之外，一里的範圍內，盡是吐蕃人的腐屍與損壞的器甲。
無人清掃，不是他們不願意清掃戰場，就像不上清華一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石堡裡的唐軍已經接到了援軍的支援，至少在守城器械上，已經不缺了，在城牆一里之地，都是唐軍守軍將士的火力覆蓋範圍之內。
吐蕃人想要收屍，也會被覆蓋性射擊，為了幾具屍體，浪費將士的生命，對於吐蕃人來說，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可惜是，石堡城的戰事，遠遠沒有結束。
為了幫忙論欽陵拖住唐軍對涼州城的支援，贊婆改變了計劃，在原本的計劃中，他現在就應該率領吐蕃大軍撤退了。只不過眼下，贊婆又先後組織了七次對石堡城的進攻。
他是明知這是送死的進攻，可依舊把吐蕃士兵往死路上去送。
就連裴行儉也不得不承認，贊婆是一個狠人。
事到如今，裴行儉反而不著急了，結果已經注成，如果他派出赤水軍精銳將士回援涼州城，只怕涼州城已經失陷了，他們再快，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這樣以來，抵達涼州城外的，反而是一支疲憊之師。
裴行儉現在也反應過來，打仗就怕被敵人牽著鼻子走，論欽陵已經佔據了先手之勢，他準備在石堡城，給吐蕃人換子。
他準備的辦法，其實也並不複雜，不過與李賢在安西的做法，幾乎如出一轍，他率領了三萬餘吐谷渾人馬。
這是在當初吐蕃人進攻吐谷渾的時候，他們逃到了涼州，吐谷渾人雖然不像吐蕃人那樣可以完全無視高原反應，至少他們可以生活在青塘地區，那裡也有四千多米的平均海拔。
裴行儉準備以這支奇兵，吃掉贊婆這支吐蕃大軍。
石堡城頭上，經過補充的四千八百守軍，按著裴行儉的命令，已經假裝不敵，讓吐蕃進攻部隊登上城牆。
贊婆果然上當，其實上當的不是他，而是前線指揮的吐蕃千戶們，先登城牆的賞賜太厚，他們被賞刺激得失去理智。
於是，他們悲劇了。衝上石堡城的千餘吐蕃士兵，遇到了數百名唐軍重灌步兵，這一千餘名吐蕃先登勇士，被數百名重灌步兵，生生地撞下城牆，摔得粉身碎骨。
這讓贊婆非常生氣，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裴行儉已經將一張大網，罩向他，以及他麾下的十數萬軍隊，這是吐蕃最後的野戰軍。
……
距離涼州約莫三百里的官道上，一支輕裝從簡的大軍，正以急行軍的速度，往涼州方向趕路。
“行軍，行軍！”
一員銀甲青年大將，騎在馬上，不時揮著馬鞭，將跑得慢計程車卒，狠狠抽上兩記。
“老子皇甫忠，手底下不帶廢物！若是慢慢吞吞，等你們趕去了涼州，是要去洗地收屍麼！”
“抬頭，都抬頭往前走！老子的鞭下，不分新軍老卒，若敢耽誤，我直接抽死！”
皇甫忠從庭州調走以後，就在被分配到了甘州西兩百里駐守，他也因為軍功升為正四品軍銜，為勳衛中郎將，擔任健康軍使。
李賢給他下令，他自然不敢怠慢。
為了在李賢面前表現好，他是用盡了一切辦法，保持行軍速度。
“皇甫將軍，皇甫將軍！”
皇甫忠勒住戰馬，轉身望著身後的小校。
一名小校騎馬來到皇甫忠身前道：“皇甫將軍，咱們這麼趕，會累死的！”
“那你現在就死吧！”
皇甫忠毫不遲疑，揮刀斬下小校的腦袋，朝著周圍的將士道：“亂我軍心者死！”
皇甫忠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在涼州城破之前抵達涼州，李賢給他的命令是盡一切可能，救援涼州，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涼州。
“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拉屎，給本將軍拉到褲襠裡，吃喝拉撒全部在馬上解決，寧願跑死馬，也要死在前往涼州的路上！”
……
涼州城下，吐蕃與突厥聯軍大營裡，突然響起一陣陣：“嗚嗚……”的牛角號聲。
論欽陵望著聯軍將士道：“傳我軍令，將後陣的攻城器械，全推上前線！今夜破城，有先登者封都侯，賞美奴一百，牛羊千匹！”
重賞傳下，無論是突厥人，還是吐蕃人，都如同瘋狗一般，彷彿恢復了更多的氣力，叫囂著撲向涼州城。
“嗚嗚，嗚嗚……”
突厥和吐蕃聯軍將士冒著唐軍將士射出來的箭雨，他們高呼著，怪叫著，衝向涼州城，面對飛箭射來，他們不閃不避，如瘋如狂。
唐軍將士面對這種局面，他們並不慌張，對於唐軍將士來說，城下的那些突厥人和吐蕃人，只是一顆顆軍功。
他們就像農民面對即將收割的莊稼，以生命和熱血，進行著最後的抵擋。城牆下，戰死的聯軍士卒，屍橫遍野，一層鋪著一層，斷肢與戰損的器甲，從城頭往下看，更是觸目驚心。
只憑著一股不屈的意志，唐軍將士哪怕搖搖欲墜，哪怕無了退路，但涼州還沒有倒，如同暴風雨的輕舟，硬著骨頭死死支撐著。
“來啊，爺爺不怕你們！”
“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一名一名唐軍將士與聯軍將士同歸於盡，城牆上的唐軍將士越來越少，眼看著涼州城已經守不住了，大地在震動。
論欽陵的臉色大變，聽著動靜，這是騎兵在猛奔的聲音。
涼州，城牆上的韋待價已經將一柄藥丸扣在手心裡，隨時準備吞下去，他不想死，卻不能不死。
可遠處的塵煙揚起，一支騎兵衝向突厥和吐蕃聯軍後營方向。
“援軍來了，咱們守住了涼州城！”
“守住！”
“把狗造的吐蕃從趕下去！”
“大唐萬勝！”
城牆下的論欽陵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已經看得出來，這是一支規模非常小的唐軍援軍，只有區區五百餘騎，他們拉開的距離非常大，馬尾上還掛著樹枝，故意製造大動靜。
“穩住，不許退！”
可惜，現在聯軍將士已經沒有了再戰下去的心思，他們扭頭就跑，督戰隊都被衝散了。
“完了！”
論欽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