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混軍功的李賢
長安城,太極宮,立政殿內。
李治僅僅從甘露殿來到立政殿,就凍得直流清鼻子,這鬼天氣真是讓人難以忍受,鼻子凍得紅通通的,可是,李治卻不得不來到立政殿。
武則天讓人從暖罩裡取出一碗參湯,遞給李治。唐朝的暖罩,有點像是後世食堂裡保溫加熱臺,像皇室用的是銅製的,一般富裕人家,用的則是瓷器,或者是陶器,這種暖罩,有大有小,雖然造型各異,基本上都差不多。
外層是保暖的皮質材料,中間空的部分,則是倒是開水,可以在暖罩內讓食物保持一定時間的熱度,而不用頻繁熱菜,影響飯菜的口感。
李治接過參湯,卻沒有喝,而是放在手裡充當暖手寶,他望著武則天由衷的感嘆道:“論識人之能,朕遠不及媚娘!”
李治這番話,指的是楊盈秀,當初就是武則天給李弘這個太子選的太子妃,可問題是被賀蘭敏之破壞後,李弘改娶了房氏為太子妃。
起初,李治只是遺憾楊盈秀身後的弘農楊氏,可是隨著楊盈秀成了李賢的侍妾,並且在半年前成了李賢的集雲社大掌櫃,李賢也是非常信任楊盈秀,不僅將他的所有財產,全部交給楊盈秀打理,李賢只掌握大方向,詳細的事情,都是楊盈秀在做。
當然,李治其實並不知道的是,李賢雖然掌握集雲社的大方向,無論是集雲社的伊人坊,還是集雲社的錢莊生意,這一切的創意都是李賢這個異世蝴蝶。
在李治看來,弘農楊氏就是出人才,一個楊盈秀在掌握在著李賢的財產,短短半年時間,就讓李賢的財產擴充十數倍,現在李賢身家至少百萬貫,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武則天淡淡地笑道:“我也沒有想到秀娘會如此能幹,以前的時侯,我只是感覺秀娘性子外柔內剛,是一個賢內助……”
“五郎,沒有把握住機會!”
李治其實也給過李弘機會,可問題是,李弘讀書讀傻了,該在意的不在意,偏偏在意那些不該在意的東西。在李治看來,如果楊盈秀是太子妃,就憑藉著集雲社這個大殺器,就可以好好拿捏那些世族門閥。
在透過眼線得到楊盈秀居然掌握著世族門閥資金的時候,他差點動了強搶的心思。
李治看著武則天,此時的武則天始終默然不語,臉上帶著一股心不在焉的神情。
李治忍不住地問道:“你怎麼想?”
武則天微微一驚:“啊?”
李治突然問道:“論欽陵到底在想些什麼?”
武則天不滿盯著李治道:“陛下,我一不是論欽陵,二不是神仙,他怎麼想,我怎麼會知道?”
李治疑惑地望著武則天的面部表情,果然見其是心不在焉,明顯沒有擔心前線的戰事問題,他笑了笑道:“媚娘既然這麼說,那就沒大事!”
武則天盯著李治,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陛下,你怎麼了?”
武則天剛剛確實是走神了,她現在發現賜婚給楊三娘,似乎是一件錯誤,以楊盈秀的能力,未來的雍王妃楊三娘還真不是楊盈秀的對手,現在集雲社發展非常迅速,僱傭的夥計足足三四千人,如果算上伊人坊,以及貨棧那邊的腳伕,跟著集雲社吃飯的人,足足上萬人。
當然,這其實還不算李賢帶走的五千餘工匠,只是在長安實力。正是因為武則天是後宮之主,不僅管理著後宮,還管理著掖廷數千名罪臣的妻女,武則天這明白想管著幾千人,需要付出多少精力。
能夠管理好集雲社,又將集雲社發展得如此迅速,楊盈秀絕非簡單的角色,只怕將來李賢那邊內宅絕對安寧不了,特別是楊盈秀不僅先楊三娘進門,現在還懷了身孕,如果楊盈秀這一胎生了女兒,那還有機會挽回。
如果楊盈秀生的是兒子,那結果就不妙了。
女為母則剛,一個女人為了兒子願意付出多少,武則天身為體會,名份之爭,代表很多東西,如果楊盈秀是李賢長子的生母,她肯定不願意讓兒子成為庶子,會努力成為嫡妻。
如果楊盈秀只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她以寡婦之身,斷然沒有機會成為雍王妃,可問題是,她還是弘農楊氏嫡女。
那就意味著,楊盈秀其實是有機會的。
李治沒有猜測武則天在擔憂這些事情,他笑了笑道:“媚娘既然不以論欽陵為意,那就說明——”
武則天笑道:“說明什麼?”
李治抬起右手,小抿一口參湯,盯著武則天的眼睛道:“論欽陵不足為慮!”
武則天一愣。
李治繼續盯著武則天道:“朕知道你不介意論欽陵,你究竟在介意什麼?”
說到這裡,李治突然間張大了嘴,彷彿要打噴嚏,周圍的人立刻站開了些,以免被波及。
就連武則天都捂著嘴,後退了兩步。
然而李治卻沒有打出來,他揉著鼻子,鬱悶地自言自語道:“如鯁在喉,芒刺在背,就是這個樣子,最難受!”
朝中主戰、主和兩派暗中交鋒不休,吐蕃主力傾向又判斷不明。
現在已經出兵,明面暗裡扯後腿的人很多,中樞實際上還有議和的心思,但是如此拖延下來,只會使局勢也跟著徹底糜爛。即使有心議和,也要有議和的資本,哪裡能一戰不打、一戰不勝,就跟敵人議和的?
如果吐蕃沒有吞併吐谷渾,大唐與吐蕃之間還隔著吐谷渾汗國,雙方還有緩衝之地,現在吐蕃不僅吞併了吐谷渾,並且佔領了安西四鎮,十數州,這個時候議和,那豈不是伸出腦袋給吐蕃人砍?
有的時候,李治也非常無奈,真是一群廟堂朽木!朝中群臣如此不堪,大都是投機取巧的政客,李治的心已經是冷到極點。
這一次挺深而出的是他的兒子李賢,而且李賢還沒有加冠,堂堂大唐,讓一個未加冠的少年郎挺身而出,對於大唐而言,簡直就是恥辱。
李治胡思亂想著,武則天卻越來越清晰。
李治其實是對前線未來沒有底,來到武則天這裡,只是尋求安慰,這一幕,非常像當初李績率領大軍東征高句麗,那個時候,李治也是如此,藉著各種由頭,在立政殿裡不走。
武則天起身,來到李治面前。
武則天同樣也知道,政事堂議事不算愉快,各人心裡打各自的算盤。
大唐如今東西兩線同時開戰,自從四月份東線高麗那邊十數萬大軍正在平叛,依舊沒有取得可喜的進展,在僵局之中,偏偏李治又啟動西線作戰,這簡直就是胡鬧。
可問題是,李治是天子,而且是當了二十多年皇帝的天子,威望在那裡放著,他們誰也不敢頂撞李治,明裡不敢,暗裡卻敢搞小動作。
李治這個皇帝過得憋屈。
武則天何嘗不是憋屈呢?
在許敬宗在政事堂的時候,武則天可以如臂指使,可現如今政事堂內,她根本就插不進手,李治卻非常固執,如果讓李賢留在長安入政事堂,姜恪這個左相必須離開政事堂,這樣才能維持政事堂山東貴族集團與關隴貴族集團的平衡。
武則天心裡也有一杆秤,李賢雖然聰慧,可是玩政治手段,還遠遠不及那些老狐狸,如果放任李賢在長安,肯定會被玩壞的。
武則天淡淡地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太宗皇帝東征洛陽?”
李治出生於貞觀二年,武德三年李世民東征洛陽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生。
李治不解地望著武則天道:“媚孃的意思是……”
“當時太宗皇帝十數萬大軍已經包圍長安,河北竇建德見王世充不敵大唐,就親率十萬大軍支援洛陽,朝廷當時一日三驚,唯恐竇建德坐山觀虎鬥,趁大唐與王世充雙敗俱傷之際,坐收漁人之利,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請求高祖皇帝下令太宗皇帝退兵……”
李治恍然大悟。
當時李世民在緊急情況下,從洛陽前線返回長安,經過耐心說服了李淵,讓長安繼續支援他打下去,於是,李世民率領三千五百玄甲鐵騎,佔領虎牢關以拒竇建德十萬大軍,雙方交戰月餘,竇建德輕敵之下,被李世民打敗。
李治明白了武則天的意思:“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六郎打下去!”
“沒錯!”
武則天一臉認真地道:“大唐是李家的大唐,關鍵時刻,還得是李家人上去拼命,指望他們錦上添花容易,指望他們雪中送炭,很難……”
李治點點頭道:“但願六郎可以在涼州開啟局面!”
……
二月春風似剪刀,這一句詩在涼州城有著深刻的體會,李賢抵達涼州的時候,已經到了二月初四,即使晴好天氣,站在城門樓子上,給寒風吹在臉上,也跟給刀子刮過似的。
遠天之際,給冰封的金塔河彷彿一條素白的布帶蜿蜒嵌在褐黃色的廣袤原野間,滿眼蒼涼之色,一點綠意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隊一隊的商隊,頂著寒風上路,儘管戰事緊急,可是卻沒有打消這些商人的熱情。
一路跟隨李賢來到涼州的王勃,也沒有當初風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他現在流著大鼻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彷彿一名普通的小兵。
就連李善和劉納言也披上了牛皮鎧甲,然而王勃卻非常固執地一身青衫。
王勃望著西行的商隊道:“大王,咱們要不要派人……”
李賢搖搖頭道:“不!”
李賢知道王勃想派人混入商隊,其實這不行的,因為往來西域的胡商,大都是知底知根,就算派商隊過去,也不起到任何作用。從涼州到庭州,這個範圍還屬於大唐的控制區域。
根本就不需要,而且就算是在失陷的龜茲鎮,時常也有訊息傳來,這是因為大唐哪怕丟了安西四鎮,依舊有不少人心向大唐。白合素採取白衣渡江的奇襲戰術,沒用一個月就攻佔了安西四鎮。
可問題是,從去年四月到現在,十個多月過去了,哪怕是在安西四鎮方圓三十里之內,吐蕃人連小股部隊都不敢巡邏,白合素攻佔四鎮損失兵力不過六七千人,可是在過去的十個多月,他已經陸陸續續損失一萬八千餘人馬。
此時的白合素已經快要瘋了,他越是瘋狂,得罪的人越多,反感他的人越多,特別是于闐王氏,已經派出使者,李賢沒有阻攔他們,甚至派人護送他們前往長安。
王勃微微有些不解:“大王不是一直追求兵貴神速嗎?”
李賢指著蒼茫的城外道:“你可知現在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涼州城?”
王勃搖搖頭道:“不知道,但應該不會少!”
“沒錯!”
李賢道:“本王在涼州,就像黑夜裡的明燈,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本王,都等著看本王的笑話呢。這一仗,本王輸不起!”
王勃想了想道:“大王已經有了計策?”
“計策談不上!”
李賢道:“來人!”
郭懷亮躬身道:“大王請吩咐!”
“通知各軍折衝都尉以上軍官,行軍總管府議事!”
“門下遵命!”
李賢的行軍總管府,就是原來的涼州大都督府,新任大都督府長史裴行儉,非常熱情地招待李賢並且將大都督府的將領介紹給李賢認識。
不過,這些涼州大都督府的將領對李賢的反應,有的熱情,有的則是冷淡,畢竟李賢雖然去年的時候,支援大非川,取得大勝。可事實上,李賢的大功,在眾將領看來,應該是屬於王方翼的功勞。畢竟肅州刺史王方翼是非常有名的,也是以知兵聞名。
李賢倒也沒有在意這些將領的態度,畢竟,唐軍之中,如果都像各級官府中,盡是一些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之輩,大唐也就徹底沒希望了。
李賢也沒有搞什麼禮賢下士那一套,將領們的心思單純,他們只想打勝仗,對他們態度再好,不如簡單粗暴。
果然,在眾將領抵達大帳之後,李賢馬上將涼州行軍總管府十萬大軍,盡數交給涼國公契苾何力,命其率領這十萬大軍前往鄯州屯駐。
這個命令,對於眾將領而言,還真是鬆了口氣,他們真不怕李賢跟著大軍混軍功,只怕李賢混亂指揮,那才是真要命的事情。
契苾何力倒也沒有推辭,直接接過兵符,率領眾將領前往鄯州,準備按照李賢的命令,在河湟地區與吐蕃對峙。
至於李賢則在涼州過著喝喝小酒,偶爾打打獵的小日子,每天過得非常舒服,那些涼州的眼線和細作們並不知道,李賢採取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現在涼州的兵馬只剩下四萬餘人馬,全部出城訓練。
只不過這四萬餘人馬在訓練的時候,就會各抽一部分兵力脫離大隊,攜帶乾糧西行,四萬餘人馬的部隊,少上一兩千人,也看不出來。除非一個一個的數。
涼州軍在訓練半個月後,其中一萬四千餘騎兵,其實已經提前出發,由前鋒王方翼率領,王方翼準備匯合庭州的蕭嗣行,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