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們兄弟同心
太極殿前的廣場上,搭起了高臺。
李治身著袞服,武則天一身正裝,她與李治邁步登臺,身後跟著兩名黃門,二人捧著白旌黃鉞。
整個太極殿廣場上,唐軍士兵毫不畏懼寒風,他們昂首挺胸,士氣如虹。這是整個長安最大的事情,也是大唐最大的盛事。大唐是以武立國,哪怕到了日暮西山,大唐依舊是聞戰則喜。
大唐從立國到滅亡,共二百八十九年,對外總共打了八百八十五次戰爭,平均每年至少三次以上的戰爭,大唐的實力並非越戰越弱,而是越戰越弱,直到李治後期和武則天時期,出現一個斷層。
這些年的戰爭,大唐並非沒有吃過虧,可問題是,大唐就算打了敗仗,損失也非常有限,哪怕薛仁貴在大非川之敗中,準確數字是損失十數萬兵馬,事實上,這裡面的唐軍部隊只有五萬餘人,其他都是大唐的僕從軍,從突厥、鐵勒、高麗、薛延陀等部落徵集的僕從軍。
李治決定這一次出兵二十萬人,兵分三路攻打吐蕃,事實上,這裡面依舊只有不到十二萬是唐人,其他八萬餘部隊都是僕從軍。
武則天望著不遠處的李賢,眼睛裡幾乎要拉出絲來,平心而論,武則天其實是不捨得讓李賢這個兒子上前線的,可問題是,李治卻不這麼想,因為他不太放心把這麼多軍隊交給一個外姓將領。
在李治的原則裡,就算李賢將來真造反了,那也是他的兒子,大唐依舊姓李,這個觀點,還是李世民傳給李治的。別人再親信,不如自己的兒子,忌憚任何人,唯獨不用忌憚兒子。
這個道理雖然懂,可是李治可不想學李淵,當太上皇,他的身體卻再一次給李治敲響了警鐘,如果不是這一次昏厥,李治也不可能下定決心,與吐蕃開戰。
李賢一身銀色的鎧甲,隨後登臺。
李賢衝著李治,單膝跪下。
李治伸手取過白旌,授予李賢。
李治道:“從此以往,上至於天,將軍制之……”
李賢雙手接過白旌,轉身交給李善。
李治又取過黃鉞,授予李賢。
李治道:“從此以往,下至於泉,將軍制之……”
李賢接過,轉身交給劉納言。
這也是雍王府屬官第一次在太極殿文武百官前亮像,不僅是李善、劉納言、包括王方翼、王勃、員半千,郭懷亮等人都非常興奮。
李賢迴轉身,躬身朝著李治大聲道:“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臣既以受制於前矣,旌旗符節之威,臣無還請。願君亦以垂一言之命於臣也。君若不許,臣不敢將。君若許之,臣奉而受。”
李治神情莊重,揮手拖長聲調道:“許之!”
李賢躬身大聲道:“臣受命!”
說罷,他起身,轉身,大步走下高臺。
李治站在高臺之上,高臺周圍的文武大臣和禁軍士兵齊聲高呼:“大唐萬勝,萬勝……”
位於李治身後的臺下,太子李弘和一身鎧甲的李顯正在說話。
李弘不厭其煩的囑咐著李顯,李顯卻是明顯的有些不耐煩。
李弘道:“七郎,這一次給你爭取跟隨出兵的機會,朝臣中許多人都反對,阿爹、六郎還有我都是冒了很大風險的,你在軍中一定要謹遵軍規,聽你六郎的話,給父兄爭氣!”
李顯敷衍的點頭如搗蒜。
李弘看著李顯的樣子,滿臉不悅,他作為太子,自然是不可能領兵出征,雖然說東宮也有武職官員,可問題是,他已經是太子了,不碰軍權是他和李治的默契,也是父子之間劃出來的底線。
這一次李顯找到李弘,想要跟著李賢出兵,混混軍功,對於李弘而言,有一個弟弟分潤李賢的功勞,正和他的心意。
可問題是,在李弘看來,李顯明顯就有點不靠譜,他不悅的道:“七郎,你給我認真點兒,這不是兒戲。”
李顯不以為然地笑道:“我知道了,五兄,你真囉嗦。”
李顯跟李賢不對付,這是由來已久,他比李賢小一歲,從小就一樣被封為親王。只不過在李賢十歲的時候,李治經常誇獎李賢聰慧,孝順,彷彿李賢才是最完美的。
這讓李顯就不高興了,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與李賢鬥,雙方經常鬥,當然,最開始的鬥,並不是為了太子之位,什麼鬥雞,鬥馬球,甚至是鬥狗,只要是可以壓李賢一頭的事情,他都願意幹。
現在隨著李賢身上兼著越來越多的實職,而且還隱隱有成為太子之勢,這讓李顯開始急切起來。
這一次從軍,他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分潤什麼功勞,而是奔著扯李賢后腿的心態。
李弘看著李顯的樣子,非常生氣,可是想著李顯年齡還小,還是語重心長的勸道:“這是為你好,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跟你六兄好好學學如何治軍,如何用兵。”
李顯連連點頭,卻依舊不以為然地道:“是是是……”
李弘看著李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開始懷疑自己這麼推李顯從軍,是不是錯了,他雖然不想打這一仗,可問題是李治已經決定打了,他只能緊跟李治的步伐。
李弘氣得不想說話。
李顯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不過他是年少氣盛,很不服氣的道:“五兄,你就放心吧,六兄能做好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做好的。再說了,他也沒有領過兵,打過仗,都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我能比他差在哪兒?”
李弘也知道李賢雖然被任命為主帥,可是這一仗卻有三大行軍總管,十七位將軍組成,就算李賢不行,可劉仁軌那可是軍中宿將,還有涼國公契苾何力,他們都是打了半輩子仗的良將,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有兩大宿將兜底,想來也不會出現什麼難以收場的事情。
李弘拍了拍李顯的肩膀道:“你有這樣的自信就好,回去吧!”
李顯一臉不屑一顧的撇著嘴角,卻掩不住得意的笑。
英王府,英王妃趙氏正在梳妝,她前幾日惱怒崔神慶在李顯面前蠱惑,引李顯走向歧途,無奈之下,趙氏這個將門虎女,直接拿著捅向崔神慶。
也活該崔神慶命大,趙氏三捅崔神慶三刀,皆沒有拼命要害,這是因為趙氏還是第一次殺人,有些緊張,第四刀的時候,她的刀,捅進崔神慶腰帶銅釦裡被卡住了。
崔神慶這才逃過一劫,被周圍的侍衛救下來。李顯雖然沒有要求處理趙氏,可是趙氏也非常清楚,如果崔神慶不死,她問題不大,畢竟是她也是擁有皇家血胤,可以罰錢。
但是,崔神慶如果真死了,趙氏就算不被處決,也有可能會被和離,所以,趙氏自己認為,自己在英王府的時間沒幾天了。
在這種情況下,英王趙氏反而坦然了,她在府裡開始化妝,將以前捨不得穿的衣服拿出來,將自己的私房錢賞賜給身邊的丫鬟和僕從。
李顯全身甲冑,興沖沖的走近屋子,卻發現趙氏不像從前一樣,馬上迎上來,而是端坐在梳妝檯前,趙氏轉身,李顯這才看到趙氏一身盛裝,頭戴大鳳冠,竟然極致妝容的走出來,紅衣羅裙大袖飄颻,腰間佩翠輕擊,顧盼間容光鑑人。
李顯看著這時的趙氏,微微有些疾了。
“大王!”
李顯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將自己的佩劍遞給趙氏。
趙氏微微一愣,她想到李顯會薄情,卻沒有想到李顯居然不給她活路,讓她自盡,趙氏接過李顯的佩劍,輕輕拔出來。
李顯望著趙氏道:“快,給本王收拾東西,快收拾東西……時間不多了!”
趙氏微微一愣:“大王不是要讓臣妾自刎?”
李顯上前抱住趙氏,狠狠地親在趙氏的臉上:“自刎什麼?你活夠了……”
“可崔神慶……”
趙氏不解的跟上來:“我殺了崔神慶!”
李顯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一個下臣而已,殺了也就殺了,算得了什麼事,再說了,崔神慶命大,將養幾個月,應該差不多了!”
趙氏心中一喜,李顯還是在乎她的。
李顯有些興奮的解釋道:“太子和父皇都答應我了,隨大軍出征了,這次一定要讓那些跟我過不去的人好好瞧瞧……”
趙氏驚疑不已瞪著李顯道:“大王當真要出征?在雍王麾下嗎?”
李顯扯著盔甲,大笑道:“當然了,太子已經答應我了,還讓我抓住機會立功……你趕緊收拾收拾,父皇已經登壇拜帥,然後就是誓師祭旗之後,咱們就得走了。”
本來,李顯想要臨行前與趙氏親密一番,可問題是,這盔甲他一個人沒有解開,李顯有些懊惱的皺眉。
趙氏反應過來,趕緊放下佩劍過來幫忙。
在趙氏的幫忙下,李顯的鎧甲終於脫下了,當然脫下來的還有衣服,李顯迫不急待提槍上馬。
趙氏隱隱明白了什麼,擔心的道:“我們,大王的意思是,我也要隨軍?”
“當然了!”
李顯笑道:“你不隨軍,我想你了怎麼辦?”
趙氏苦笑道:“我聽說,大唐軍中極嚴,我一個女人去,終究是太好吧?”
李顯不以為然地道:“你怕什麼,六兄是元帥,他自己都帶著女人上前線,再說了,太子都答應我了,他可是太子,六兄敢不聽他的?”
趙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緊緊地皺著眉。
不過,李顯馬上有些不悅。
趙氏知道小男人需要哄,接下來的慘叫,全是人情世故。
趙氏偷偷看著李顯,一臉興奮的李顯彷彿在趙氏身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半柱香功夫,李賢滿臉幸福的躺在床上,望著趙氏命令道:“給本王更衣!”
……
“咚咚咚……”
長安西郊外的校場上,渾厚的戰鼓響起,顯得有些悲涼而壯烈,儘管寒風凌冽,十數名袒露著上身的軍士,將祭旗的牲畜抬到香案前,李賢請契苾何力,劉仁軌等諸領官將一起登臺祭旗,分派魚符印信關防。
劉仁軌雖然是軍中宿將,他其實對這一次出擊吐蕃,並不看好,不好看不是出擊本身,而是李治居然任命李賢為涼州行軍總管,都督十四州軍事,這等於把整個北路主力軍將給毛都沒有長全的李賢手裡。
面對李治如此自私,劉仁軌這幾天已經在心裡默默問候李治的祖宗十八代,到了劉仁軌這個層次的人,他們對於皇帝可沒有那種庶民和基層官員的那種敬畏。
儘管李賢擁有早慧,儘管李績活著的時候,非常看好李賢,可問題是,李賢根本就沒有當過統兵大帥,哪怕如薛仁貴這樣從底層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將領,第一次擔任行軍總管,郭待封就敢違抗薛仁貴的命令,如果不是李賢私自出兵,薛仁貴在大非川必敗無疑。
劉仁軌其實已經在心裡做過多次的推演,薛仁貴用兵其實遠不如論欽陵老辣,戰略上的主動權一直掌握在論欽陵手中,最大的變數就是李賢。
主要李賢年輕沒有經驗,作為李賢的副將的契苾何力還與李賢有私仇,將帥不和這是兵家大忌,這一次出兵,只怕是怕一波三折,勝利無望。
在劉仁軌浮想聯翩的時候,李賢主持完成的誓師祭旗,並且率先發兵,作為大軍先鋒的則是雍王府司馬,原肅州刺史王方翼,王方翼以中郎將的身份,領左衛軍五府六千人馬作為先行。
這一路先鋒,先經陽泉,過涇州西進,隨後則是安排的各軍依次出發,李賢作為主帥,其實完全可以等到過完年以後再出發,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劉仁軌發現李賢似乎在與其侍妾告別。
劉仁軌心裡苦啊,碰到李賢這個瘋子,李賢做出了榜樣,他現在出發,劉仁軌也無法在長安陪著家人過年。
“這算什麼事!”
劉仁軌心裡苦笑連連。
出征大軍卻沒有受到劉仁軌負面情緒的影響,其實現在的大唐府兵待遇還可以,他們從來不畏懼戰爭,只要跟著打仗,不僅可以免稅,還可以封妻廕子,用個人的犧牲,換取家人的幸福,無數人都願意幹。
李賢擺擺手道:“月兒,秀娘身子不便,你多照顧點她!”
“好!”
就在大軍正在魚貫通而出的時候,李弘來到李賢面前道:“五個月之前,便是在這裡接到訊息,吐蕃大軍欲破關而入,佔據關中。長安朝不保夕,一日數驚,惶恐不安!”
“太子放心,我定不會讓吐蕃人好過!”
李賢嘻嘻一笑地道:“我會讓吐蕃人知道,得罪大唐是他們最錯誤的決定!”
李弘回過身,望著李賢,突然躬身施禮道:“大唐的天下,繫於此戰的成敗,軍前的事情,就拜託六郎了!
李賢也嚴肅起來,躬身還禮:“前線的事情,我不擔心,但後方的糧秣給養,是萬萬不能出紕漏的。”
李弘肅容道:“六郎只管放手用兵,我定不會讓你們為後方的糧草操心,軍中但凡一日斷糧,我這個太子當自裁以謝前線將士。”
兄弟兩人對視良久,四手交叉,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