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署正蘇婉清
人群中議論紛紛。
“大人說得對！”
“憑本事吃飯，天經地義！”
“我覺得，唱戲的能掙大錢，那是本事，是好事！”
民心，如干柴遇烈火，瞬間被點燃！
陳清源被這番話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林辰“你你你”了半天，卻是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他身後的儒生們也面面相覷，氣勢弱了大半。
然而，陳清源畢竟是老儒，豈會如此輕易被擊倒。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發出了更深層次的質問：
“強詞奪理！老夫承認人皆有名利之心！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更要重義輕利！”
“你將一切都明碼標價，是把‘利’字，放在了‘義’字之前！長此以往，文人不再專心治學，只求詩詞能賣錢；畫師不再追求意境，只畫媚俗取悅於人！這與禽獸何異？！”
“林大人，你這是在掘我們寧杭的文化之根啊！”
這一問，比剛才更加誅心！
直接從行為上升到了動搖國本的“道義”之爭！
剛剛平息下去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
就在這時，一道清麗而堅定的聲音，從林辰身後響起。
“陳老先生此言差矣。”
蘇婉清款款走出，站在了林辰的身側。
她先是對著陳清源盈盈一拜，盡顯晚輩禮數，隨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小女子以為，恰恰相反。林大人此舉，非但不是掘根，而是在為文化‘築基’。”
“試問，當一位畫師，連果腹都成問題時，他如何能靜心追求那虛無縹緲的意境？”
“當一位樂師，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他又如何能奏出那繞樑三日的天籟之音？”
“大人所為，正是要先讓這些有才華的人，活下來，活得好。唯有如此，他們才有餘力，去追求更高層次的藝術。這，才是真正的‘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年輕的儒生，聲音變得柔和卻更有力量。
“況且，雅俗共賞，方為大道。真正的文化，不應是孤芳自賞的古董，而應是能流入尋常百姓家，能讓販夫走卒都為之喜聞樂見的活水。”
“能讓百姓開心的戲，就是好戲。”
“能讓大家爭相傳頌的詩，就是好詩。”
“讓風雅，不再是少數人的特權，而是多數人的食糧。這，才是林大人真正的胸懷，才是文旅署真正的‘大義’！”
一番話，柔中帶剛，有理有據。
如果說林辰的言辭是劈開頑石的利斧，那蘇婉清的話，便是潤物無聲的春雨。
她沒有直接否定陳清源的“道義”，而是從另一個角度，為林辰的“利”賦予了更高層次的“義”。
陳清源徹底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看著她與林辰並肩而立的身影，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而蘇婉清，在說完這番話後，心中再無一絲迷茫。
她知道，從她站出來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經和眼前這個男人，和這座正在崛起的縣城，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她看向林辰，眼中異彩連連。
她知道，這場大戲，不是落幕。
而是剛剛，拉開了最精彩的序幕。
百姓的歡呼聲如同潮水，拍打在陳清源和他身後那群儒生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
他們引以為傲的道德高地，被林辰和蘇婉清三言兩語就給掀了個底朝天。
他們沒有跟他們辯論深奧的義利之辨，而是用最樸素直白、最無法反駁的邏輯，將“追求美好生活”這個人之常情，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是啊，憑什麼你們讀書人追求功名利祿就是天經地義。
換成別人憑手藝吃飯，就是傷風敗俗？
陳清源一張老臉憋得通紅，深吸一口氣，強行穩住陣腳。
他知道，在“民心”這個層面上，他已經輸了。
但他還有最後的陣地。
那是他們讀書人引以為傲的領域——專業。
“伶牙俐齒！”
陳清源發出一聲冷哼，目光如刀，從林辰身上移開，死死鎖定了林辰身側的蘇婉清。
他注意這個氣質絕塵的女子很久了。
那份從容與氣度，絕非尋常人家養得出來。
“你說得天花亂墜，可藝術之道，在於精純，在於風骨，豈是市井之輩能夠領會！”
“你欲成立文旅署，行商賈之事，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東西！”
陳清源的聲調陡然拔高，他決定將戰火引向他最擅長的領域。
他伸出乾枯的手指，直指蘇婉清，聲音裡充滿了不屑與傲慢。
“這位姑娘，看你氣度不凡，想必也是書香門第出身。”
“不知你對林千戶這番‘高論’，又有何見解？”
“你是否也認為，將你自幼苦練的琴棋書畫，拿到這集市口當眾叫賣，是一種榮耀？！”
這番話，極其惡毒。
他把蘇婉清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逼她立刻站隊。
附和林辰，就是自甘墮落，背棄了士族的驕傲。
稍有遲疑，就等於當眾打了林辰的臉，讓所謂的“文旅署”淪為天大的笑話。
一瞬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婉清身上。
徐文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道一聲不好，這老傢伙，是想用文人的方式來殺人誅心！
然而，蘇婉清的心，在這一刻，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迎著陳清源審視的目光，也迎著臺下無數雙好奇的眼睛，緩緩向林辰身邊靠了靠。
她沒有開口辯駁。
只是對著林辰，微微一福，聲音清冷而堅定。
“大人，可否借縣衙古琴一用？”
林辰看著她那雙清澈如秋水，卻又燃燒著火焰的眼眸，瞬間明白了她的一切意圖。
他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當然可以。”
“文遠，去取我書房那把‘焦尾’來！”
“焦尾”琴！
徐文遠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轉身飛奔而去。
那可是大人繳獲的一張傳世名琴，平日裡視若珍寶，今日竟要當眾取出！
很快，一張古樸的桐木琴被搬到了縣衙門口的臺階上。
香爐燃起，青煙嫋嫋。
這番鄭重其事的陣仗，讓喧鬧的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陳清源也眯起了眼，他倒要看看，這女子究竟想耍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