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煮酒論得失,一捧雪鹽傾江南!
踏入寧杭縣城門的那一刻,錢烈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他預想中的蕭條與破敗並未出現。
眼前,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主街,乾淨整潔,兩側店鋪鱗次櫛比。
沒有府城的奢華,卻有處處透著勃勃生機。
行人往來,衣衫乾淨樸素,臉上不見菜色,反而透著一股安居樂業的紅潤。
這絕不是黑蠍口中“面黃肌瘦,民不聊生”的景象。
更讓他心驚的是,街道上不時有穿著統一制服的“巡邏隊員”走過,他們身姿挺拔,目光銳利,維持著秩序。
百姓們看到他們,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會主動點頭打招呼,神情自然親切。
這哪裡是一個窮山惡水的貧瘠之地?這分明是一個管理有序,民心安定的繁榮之所!
錢烈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他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黑蠍那個混蛋,一定是被人收買了。
他提供的情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一個精心為他準備的陷阱。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微笑著,與他並肩而行。
“錢大人,寧杭貧瘠,不比府城,還望多多擔待!”
錢烈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他現在只想儘快撕開這個年輕人所有的偽裝,看清他的底牌。
縣衙內堂。
陳設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除了幾張桌椅,再無多餘的擺設。
王謙端著茶盤,戰戰兢兢地走來。
當他的目光與錢烈那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對上時,手一抖,滾燙的茶水險些潑出。
“沒用的東西。”
錢烈在心中冷哼一聲,對這個看起來膽小如鼠的主簿更加不屑,可對林辰的評價,卻又無形中拔高了一層。
用這等庸才,還能把縣裡治理成這樣,這個林辰,手段不簡單。
“錢大人,請坐。”
林辰伸手示意,自己則大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
兩人分賓主落座,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錢烈決定先發制人,奪回主動。
“林大人,明人不說暗話。”
他端起茶杯,卻沒喝,只是用杯蓋撇著浮沫。
“你今天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又請我入城,究竟意欲何為?”
“不為什麼。”
林辰的回答,讓錢烈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堵在了喉嚨裡。
“只是想請錢大人看一樣東西,然後,談一筆生意。”
“生意?”
錢烈笑了,笑聲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嘲諷。
“本官與你,有什麼生意可談?”
他外甥瘋了,財路斷了,自己還被耍得團團轉。
現在,這個始作俑者,竟要心平氣和地跟他談生意?
“錢大人,稍安勿躁。”林辰不以為意,他拍了拍手。
後堂,兩名玄甲衛抬著一個半人高的木箱,走了進來,沉重地放在了兩人中間的空地上。
“咔噠。”
箱子被開啟。
一瞬間,整個內堂,彷彿被一道雪光照亮。
錢烈的瞳孔,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只見那木箱之中,裝滿了晶瑩剔透、潔白如雪的晶體。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入,那些晶體閃爍著細碎而耀眼的光芒,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那不是金,也不是銀,更不是什麼珠寶。
但錢烈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他做了半輩子的走私勾當,販運最多的,就是鹽和鐵。他太清楚這東西意味著什麼了。
“這……這是鹽?”錢烈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見過的鹽,無論是官府的青鹽,還是他自己走私渠道搞來的私鹽,大多是色澤灰黃,顆粒粗大,還夾雜著各種肉眼可見的雜質。
可眼前這一箱,哪裡是鹽?
這分明就是一箱子碾碎了的鑽石!
“錢大人,不妨一試。”林辰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錢烈再也顧不上什麼都指揮使的威嚴和體面。
他幾乎是撲了過去,顫抖著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幾粒雪白的晶體,放入口中。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鹹味,瞬間在他的味蕾上炸開!
沒有絲毫的苦澀,沒有半點的雜味,只有濃郁而純正的鹹香。
這味道,比他冒著殺頭風險弄來的貢鹽,還要純正十倍不止!
“天……天吶……”錢烈失神地喃喃自語。
他腦子裡已經不是在想這鹽的味道如何了,而是在瘋狂地計算這東西的價值!
如此品質的“雪鹽”,只要面世,足以將所有官鹽、私鹽,衝擊得潰不成軍!
其利潤之高,簡直無法想象!
他之前為了那條破航線,還有跟鹽幫的人勾心鬥角,現在看來,簡直就像是撿芝麻丟了西瓜!
錢烈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林辰,眼中充滿了貪婪、震驚和深深的忌憚。
“你……你怎麼會有這麼多?”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如果只是一點點,那只是奇貨可居。但看這滿滿一大箱,對方的口氣,顯然不是隻有這一點。
“這個不重要。”林辰的語氣雲淡風輕,“錢大人只要知道,您要多少我就能給多少!”
錢烈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完全無法想象,“要多少有多少”這句話背後,是何等恐怖的財富與力量!
“現在,”林辰端起茶杯,輕輕啜飲一口,悠悠地問道,“錢大人還覺得,我們之間,沒有生意可談嗎?”
錢烈沉默了。
他站在那箱雪鹽旁邊,胸膛劇烈起伏,內心天人交戰。
一邊,是外甥的仇,是自己被戲耍的屈辱。
另一邊,是眼前這足以讓他富可敵國的潑天富貴。
打?
他腦海中閃過城外那兩千殺氣如山的玄甲衛,閃過城頭上那五十具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猙獰巨弩。
就算能贏,他這一千精兵,恐怕也要折損大半。
為了一個不成器的外甥,去跟一個手握重兵,財源滾滾的怪物死磕,值得嗎?
不打?
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他錢烈的臉,往哪兒放!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掙扎,再次開口,語氣卻冷了幾分:
“錢大人,李長海的事,我很遺憾。但他貪圖我的東西在先,我只是自保。”
“至於黑蠍……”
林辰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
“他確實來過,也確實回去了。只不過,他回去時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想讓他說的。”
“錢大人應該慶幸,我今天,只是想跟你談生意。”
“若我存了別的心思,你現在看到的,就不是這箱鹽。”
林辰的目光緩緩移向窗外,投向錢烈大軍所在的方向。
“而是你那一千精兵的屍體,是如何被整齊地碼放在城外的。”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從錢烈的頭頂澆下。
他瞬間清醒,冷汗浸透了背甲。
是啊。
對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自己的心腹,能悄無聲息地練出這樣一支強軍,能拿出這種逆天神物。
這樣的人,想殺自己,真的很難嗎?
今天這出“兵臨城下”,在對方眼裡,恐怕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自取其辱的鬧劇。
想通了這一點,錢烈再看向林辰時,眼神中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已褪去。
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林大人,想怎麼合作?”
錢烈沙啞著嗓子問道,說出這句話,彷彿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
這也代表著,他徹底放棄了與林辰為敵的念頭。
林辰笑了。
他知道,這條江南道的大魚,已經上鉤了。
“很簡單。”林辰站起身,走到錢烈身邊,拍了拍那箱雪鹽。
“我負責出鹽,要多少,出多少。”
“你,出人,出渠道。我要這雪鹽,在一個月內,鋪滿整個江南!利潤,你我三七分,我七,你三。”
“三成?”錢烈眉頭一皺,這個分成,有些低了。
“錢大人。”
林辰的目光直視著他,帶著洞穿人心的銳利。
“你別忘了,你出的,只是你的名頭和人脈。而我,掌握著源頭。沒有我,你什麼都沒有。”
“而且,這三成利,也絕對比你過去辛辛苦苦走私十年,賺得都要多。”
“更何況,”林辰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下來,“我們,很快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寧杭越強,你的生意就越穩固。這三成,是純利,你不用承擔任何風險,只需要坐著數錢。”
錢烈再次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林辰說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了他的心坎上。
風險,由林辰來擔。
自己只需要利用江南道都指揮使的身份,去打通關節,震懾宵小,就能安安穩穩地拿到三成純利。
這筆買賣,怎麼算,都是血賺。
“好!”錢烈終於下定了決心,聲音乾澀卻堅定。
“合作愉快。”
林辰的笑容裡,彷彿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錢烈看著林辰那年輕而平靜的臉,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或許,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外甥,栽在他手裡,一點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