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騰
大業八年。
是歲，大旱，疫，齊地尤甚，民飢而多為盜。
大業九年。
春，正月，初二，上詔徵天下兵集涿郡。
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
一行十餘人正狼狽的穿行在稀疏的樹林之中。
這些人多是年輕男子，只是因為長期捱餓的緣故，顯得十分消瘦，骨架突出，眼神中也多是對未來的迷茫。
皇帝下詔要二徵高句麗，讓官吏在民間大肆搜刮。
小民生活本就艱難，加上齊地去年大旱，後面又有瘟疫，死者不可計數。
若是還待在鄉里，就只有等死一條路。
小民雖然命賤，可也不想束手待斃，於是便紛紛遁入山林，逃避徭役，掙扎求生。
這十餘人正是北海郡中活不下去逃離鄉土的高氏族人。
“好了，大家先停下來歇息片刻，找點兒水喝……”
發話的是一行人中的首領，名叫高騰。
高騰看上去還未及冠，大約只有十六七歲，可身材高大，容貌俊秀，眼中神光奕奕，與旁人的麻木全然不同。
這是自然。
因為此時的高騰已不是隋時之人，靈魂乃是從一千四百多年後穿越而來。
等了解到如今正是大業九年之後，高騰腦子裡立馬就湧現了幾個詞。
隋煬帝、亂世、三徵高句麗……
高騰一連幾天心亂如麻，連吃飯都不香了。
哦，不對，由於大旱疫病接踵而來，加之上門催逼的小吏，高騰家已經揭不開鍋，斷炊了。
就連野外的野菜，也都被鄉人挖光，高騰想找都找不到填飽肚子的東西。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被活生生餓死了。
這怎麼行？
恰在此時，北海人郭方預聚眾而反，劫掠郡縣的訊息傳來。
高騰索性聯絡村中幾個與他境遇相同的人，商量去投奔郭方預，找個能吃飽肚子的地方再說。
眾人都不想等死，自然千肯萬肯，相約同去。
因為是高騰提出的建議，眾人也都暫時以他為首，趁著天黑集合起來，就這樣出發了。
……
“九郎，你帶著我們都走了好幾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盧公的大軍？”
高騰在同輩之中排行第九，因此同族兄弟通常稱他為九郎。
而盧公，指的則是郭方預。
他從聚眾之後，就自稱盧公。
詢問之人靠在樹幹上，喘息著看向站立著的高騰，眼中疲憊之意深重。
此人名叫高奉，二十多歲，是高騰族中的從兄，為人慷慨重諾，頗受鄉人稱讚。
他家中父母妻兒都因疫病而死，已是孤家寡人一個，不願再留在鄉里。
高騰左右一掃，察覺到其他人也都看過來，想聽聽自己怎麼回答。
他稍微思索，隨即開口說道：“盧公大軍應當就在附近。之前有訊息說，他欲要攻北海郡城，我料事發就在旬日之間。”
“大軍紮營，必有動靜，到時候我們自可以投營而去……”
高奉有些不信。
這些日子，九郎一直都跟眾人在一起，沒瞅著他見過別人。
盧公欲攻郡城的訊息，他是從哪裡得來的？
高騰也不好解釋，畢竟是自己前世的記憶。
“罷了，就聽你一回。”
高奉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相信高騰。
高騰聞言而笑。
其他人都因為高奉的品性而信服他，見他沒有異議，自然也不會反對。
眾人在附近找到條小溪，忙不迭的掬著喝了幾大口水。
將乾癟的肚子用水填了個飽。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幾人說話的聲音。
“大兄，那邊應當是條窄溪，可以打些水解渴……”
“好，快走，這鬼天氣，才三月份就熱死個人，老子的喉嚨早就渴的冒煙了。”
“嘿嘿，大兄，你可是說過，這次盧公打進北海郡城，搶到小娘子的話要分給我一個……”
“打死你個癟犢子，老子連小娘子的手還沒有摸到呢，你倒先惦記上了…實是貪心的緊……”
“大兄，你有盧公看重，怎會少得了小娘子？我……什麼人？！”
對方還想再說，可突然發現了正在溪邊喝水的高騰眾人，頓時收住話頭，將腰間長刀抽了出來，橫在胸前虎視眈眈的看了過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要在大營附近徘徊？”
“莫不是是官軍的探子，想要窺盧公大營虛實？！”
領頭一人面目粗豪，頭上戴著兜鍪，護頸披膊也都齊全，身上鐵甲錚亮，威風凜凜。
他叱問著高騰等人，接著揮手示意手下左右圍住，不可放走他們。
高騰作為暫時的首領，連忙上前解釋。
“誤會，誤會，這位將軍想必是盧公手下的義軍，我等此來正是為了投靠盧公，共同反隋啊！！”
其他人也都一起附和。
“不錯，朝廷無道，官吏催逼，我等在鄉里都快活不下去了……”
“聽說盧公起大兵，殺官吏，扶危濟困，義播四方，我等慕名而來，願供驅使，只求能得飽腹……”
高奉站到高騰身邊，拱手對著為首的甲士言道。
那甲士聽了之後，打量了一下高騰眾人。
“唔，這些人看起來面黃肌瘦，應當不是官軍派來的探子……”
“先帶回大營，讓盧公做主吧。”
這甲士名叫盧忠德，本是鄉間土豪，在郭方預聚眾起兵之後就投靠過去。
因為自帶上百人手入軍，加上弓馬嫻熟，頗有勇力，便被郭方預允許自立一營。
他今天本是奉命出來偵查，卻因天熱想來找水，就發現了高騰幾人。
盧忠德也不為難高騰等人，只是將他們圍在中間，一起就回了大營。
……
營地中，郭方預正在大帳中研究北海郡的地圖。
他如今麾下大約有三萬餘人馬，屢次戰勝郡中前來追剿的官兵，可謂是兵強馬壯。
不過手下太多，人吃馬嚼，糧草就顯得不夠了。
郭方預明白，這些人之所以願意追隨自己，最主要是自己能夠讓他們吃飽肚子，不必餓死在鄉里。
如果糧草不濟，如今還在他麾下的三萬人馬，轉眼間就會星散四方，各自為事，根本不會理會他郭方預。
因此，郭方預決定在糧草還算充足之前，打下北海郡城，掠奪城中的糧草。
“盧公……”
盧忠德掀門進來，行禮道：“我回來了……”
“是忠德啊，外出探查的如何了，官軍可有異動？”
盧忠德一一回復，末了才提及高騰等人。
“盧公，我在外面遇到十餘人，自稱是高氏族人，此行目的正是投靠義軍，你看該如何安排？”
郭方預擺擺手，道：“人既然是你帶回來的，那就編入你營中吧。”
這些小事他沒工夫理會。
盧忠德一聽，俯身應道：“唯。”
……
稍後，在帳外等待的高騰等人就被盧忠德帶著，來到了另一處營帳外。
“盧公讓你們以後跟著我……”
盧忠德指著低矮的帳篷：“你們先住在這裡，後面會有人送武器過來……”
眾人自然沒有意見。
高騰本來在觀察以後要住的帳篷，可突然間耳邊響起的聲音，讓他渾身戰慄。
“……您加入了一支隊伍……”
“個人面板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