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禿鷲的微笑
真實破碎的瞬間，寧陌眼前的世界恢復了原狀。
神殿依舊是那座孤寂的神殿，王座之上的女神阿勒忒婭，依舊是那副被瘋狂與痛苦折磨的模樣。那隻灰白色的真理之眼，依舊散發著足以讓世界褪色的恐怖法則之力。
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寧陌的神魂在劇烈地動盪，彷彿被無數只無形的手撕扯，那是強行掙脫法則束縛後留下的反噬。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縷金色的神魂之血。
但他卻笑了。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快意，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癲狂。
他看著王座上那個在真實地獄中永世沉淪的可悲女神，又想起了自己剛才所見的那一幕幕殘酷的“未來”，一股無名的怒火，夾雜著一絲同病相憐的悲憫，從他胸中轟然升起。
“去他媽的真實！”
一聲沙啞而又充滿了無盡狂傲的怒罵，從他喉嚨裡擠了出來。
“無法復活父母又如何？老子求的就是一個念想通達！罪孽深重又怎樣？老子從不濫殺無辜，但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想弄死我的王八蛋！至於未來會被更強的存在吞噬？那他媽不是更好嗎？說明小爺我這一路，沒白走！”
他對著那尊在瘋狂中哀嚎的女神，或者說，對著那枚帶來無盡痛苦的真理之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你所謂的真實，不過是這狗屁天道設定好的、最無趣、最絕望的劇本！而老子信的，是老子自己想走的路！”
“你不是喜歡讓人看真實嗎？行，今天小爺我也讓你看個夠！”
話音未落，寧陌的眼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屬於“老六”的狡黠與瘋狂！
他沒有選擇去對抗那股恐怖的真實法則，因為他知道，那是徒勞的。就像凡人無法對抗太陽的東昇西落，他也無法對抗這宇宙最底層的殘酷設定。
所以，他選擇了……欺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規則之力，轟然發動！
但這一次，這枚充滿了戲謔與因果扭曲意味的規則符文，卻在他的意志下，發生了奇妙的逆轉！
它不再是單純地反彈攻擊，而是如同一個最高明的駭客程式，悄無聲息地侵入了阿勒忒婭的“真實法則”系統之中。它沒有去破壞這個系統，而是……篡改了其讀取的資料來源！
它將蛇髮女妖那洞悉萬物本質的“真實法則”，強行從殘酷的現實之上剝離，然後，嫁接到了一個由寧陌親手編織的、虛假的“謊言”之上！
這，是一場賭上了神魂的豪賭！
這，是一次對規則之力的、前所未有的逆向運用！
“【智慧的橄欖葉】，給我構築最完美的邏輯！【創造的齒輪】，給我演化最真實的細節！”
寧陌的神魂之力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瘋狂燃燒，他識海中那片象徵著智慧的橄欖葉光影與那枚象徵著創造的青銅齒輪，同時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虛假的“真實”，在他的意志下，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被迅速地構築、完善、渲染！
他要用一個完美的謊言，去對抗這殘酷的真實！
王座之上，阿勒忒婭那雙充滿了瘋狂與痛苦的蔚藍色眼眸，猛地一顫。
她額頭那隻灰白色的真理之眼，依舊在忠實地履行著它的職責，將它所能看到的“真實”，投射到她的神魂之中。
只是這一次，它看到的“真實”，不再是戀人眼中暗藏的慾望，不再是英雄心中潛藏的貪婪，更不是宇宙終將歸於熱寂的冰冷宿命。
它看到的，是一片溫暖的、灑滿了金色陽光的奧林匹斯山巔。
智慧女神雅典娜，依舊是那位睿智而又威嚴的戰爭與和平的守護者，祂的眼眸清澈如初，不帶一絲瘋狂的陰霾。祂正坐在神殿的臺階上，手中拿著一束剛剛採摘的橄欖枝，微笑著，看著不遠處的自己。
“阿勒忒婭，我的孩子。”幻象中，雅典娜的聲音溫柔而慈愛，“你做得很好。真理之鏡，在你的手中，永遠反射著最純淨的光輝。”
沒有神災，沒有背叛，沒有汙染，沒有那足以讓神明都為之崩潰的“法則瘟疫”。
諸神依舊在奧林匹斯山上，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阿波羅在彈奏著他的七絃琴，悠揚的樂聲在山間迴盪；阿爾忒彌斯正帶著她的仙女們，在月光下的森林中追逐著銀色的牝鹿；赫菲斯托斯在他的鍛爐前揮汗如雨，為諸神打造著一件又一件巧奪天工的神器。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真實。
這，是寧陌為她創造的“真實”。
一個用盡了他所有神魂之力，結合了【智慧的橄欖葉】與【創造的齒輪】的無上威能，為這位被真實所折磨了數千年的可悲女神，編織出的、最溫柔、最慈悲的……善意的謊言。
阿勒忒婭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她那早已被瘋狂意志佔據的神魂，在看到這幅景象的剎那，第一次，停止了那永無止境的哀嚎與掙扎。
一滴清澈的淚水，從她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緩緩滑落。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淚水，不再是之前化為星砂的悲傷之淚，而是真正的、帶著溫度與釋然的淚水。
她笑了。
臉上那扭曲痛苦的表情，緩緩舒展開來，露出了一個滿足的、安詳的、如同嬰兒般純淨的笑容。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神話時代，回到了那個她最敬愛的女神身邊，履行著自己最神聖的職責。
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緩緩地，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眸。
緊接著，她額頭之上，那隻給她、也給這個世界帶來了無盡痛苦與災難的第三隻灰白色眼眸，也彷彿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緩緩地、徹底地，合上了。
永恆的安眠，降臨了。
也就在那隻眼睛徹底閉合的剎那，一枚通體由不知名晶石構成，彷彿蘊含著宇宙間所有真理與邏輯的灰白色眼眸狀神格碎片，自動從她的眉心脫落，靜靜地懸浮在了半空之中。
寧陌只覺得渾身一軟，眼前陣陣發黑，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剛才那番操作，幾乎將他的神魂之力徹底抽乾，此刻的他，比跟人大戰三百回合還要虛弱。
他強撐著精神，將那枚【真理之眼】收入囊中。
至此，雅典娜的三枚神格碎片，已盡數歸位。
然而，還不等他鬆一口氣，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彷彿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感覺，毫無徵兆地從他背後傳來。
他猛地回頭。
只見神殿之外，那片被月光籠罩的廢墟之上，一道身著黑色絲綢禮服的優雅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那裡。
他手中拄著一根通體由白銀打造的華麗手杖，臉上，掛著他那標誌性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溫文爾雅的微笑。
洛倫佐。
真正的禿鷲，終於在所有獵物都兩敗俱傷之後，親自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