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去把人家咬一口
楚永福原以為回到熟悉的金家壩，會受到鄉親們的笑臉歡迎呢。
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劈頭蓋臉的熱嘲冷諷。
他是特意在鎮上的理髮店剪了頭髮，換上藍色的勞動布工作服，還故意在上衣口袋露出半截紅塔山香菸，看起來很神氣的。
單單這個牌子的煙，就能讓村民們羨慕半天的。
張天普騎車把楚永福送到村口的大路邊，就掉頭回去了。
楚永福用手搓了搓褲子上的泥點子，又拍了拍，拍乾淨了。這才捋一捋頭髮，神采奕奕地過了橋，昂著頭，往村裡走。
“你狗日的可算回來了。你拉下的屎，我成天給你擦屁股！”隊長金長貴，老遠就看見楚永福了，他站在自家小賣部前等著。
一聽這話，楚永福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的炭火，呿地一下就冒煙了：“你說的是球話！我拉啥屎了嗎？我稀球罕你給我擦屁股。”
“你還好意思說。敲鑼打鼓的，又是戴大紅花呢，又是吹嗩吶呢，光光榮榮地去的。還是支援國家建設呢，回來一群討飯的。成天來我門口尋你。哎……丟死人了，縣長的臉都給丟了。還去慰問你們呢……”
金長貴的話，讓楚永福啞口無言。但又不能在自家地盤上輸了氣勢。
楚永福也急了：“你知道個屁！人家沒給結賬，沒拿現錢，我有啥辦法？我去把人家咬一口？”
“你咬一口頂個屁用，還不如我家大黃咬一口呢。”金長貴笑了，招招手，讓他進屋，“來，坐下歇一會，給我說道說道，到底啥情況。”
“不歇了。給你說道有個球用。”
楚永福揹著被褥，提著裝著臉盆和暖水瓶的網兜，氣鼓鼓地轉身走了。
金長貴在背後指著他說：“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可別來求我啊。慫脾氣壞得很，幾十歲的人了，咋還是跟吃了炸藥一樣。”
楚永福沒精打采地回到家。
他原以為媳婦金菊花，會像金長貴那樣，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
誰料，金菊花一見他，臉就像盛開的一朵菊花一樣：“哎呀，總算回來了。”
上來就接過楚永福的被褥包袱，還有網兜：“快坐下，累壞了吧，茶水是新怕泡的。我馬上給你弄吃的。”
楚永福剛剛被金長貴潑了一盆冷水，還沒緩過勁來。媳婦金菊花的自然親切的話語，讓他感到一絲慰藉。讓他眼圈發紅，有種想哭的感覺。
“爺爺回來了，爺爺回來了。”
孫子鼕鼕又蹦又跳地跑向他，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
楚永福將臉貼在孫子柔嫩的臉上，孩子的氣息，讓他感覺到真實。
“爺爺，你是不是幹啥壞事了？好多人過來找你，還跟奶奶吵架呢。”
楚永福心裡一驚：“跟你奶奶吵架？”
“是啊，你不知道嗎？媽媽說，他們是老妖婆。”
“別跟你爺爺胡說，大人的事，小孩子懂個啥。去，自己玩去，讓爺爺歇會兒。”金菊花端著一碗麵出來，放在小方桌上。
“二娃子咋沒回來？”
楚永福端起面，吸溜了一口：“還還要等幾天，等訊息呢。是誰上門來吵架呢？”
金菊花笑笑，輕描淡寫地說：“哎，男人出門幹活幾個月沒拿到工錢，女人上門來要錢，說幾句難聽的話，很正常。”
“媽那個P，他們鬧啥嘛鬧，又不是不給他們。我們也是給打了條子的嘛。”楚永福有些氣不過。
金菊花嘆口氣：“哎，理解，理解。咱們是農民嘛，又不是政府，你也不是吃公家飯的。誰都擔心這條子兌現不了。”
“他們咋又去鬧金長貴了？”
“嗨，還不是你們條子上寫著‘金家壩建築施工公司’嘛。金長貴是金家壩的隊長，人家找他也很自然。不說這些了，吃你的飯。明天跟金長貴好好商量一下。我去給你燒水，一會好好洗一下，看你一身髒的。”
一提金長貴，楚永福就來氣：“跟他商量個屁啊。我跟二娃子他們辛辛苦苦幹活的時候他在哪裡？”
“唉，別說這些氣話，畢竟你們出去幹活，打的是金家壩的招牌，紅坨坨（印章）什麼的，都在人家手裡捏著呢。人家跟鄉里、縣裡都能說上話，商量著辦事，總是好的，比鬧僵了好。”金菊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
“已經鬧僵了。走在村口就碰見他了。媽的，說什麼風涼話，什麼幫我擦屁股的話。”
金菊花有點驚訝：“啥？已經鬧僵了？怎麼說你好啊。這樣，明天揣包煙，去找他坐一坐，說個軟話，承認個錯誤。我可聽說，縣糧食局的家屬樓的事，好像定下來了，讓金家壩建築隊修。人家金長貴指名道姓要你掛帥呢。”
楚永福乾笑兩聲，樂了：“你們這些瓜婆娘，你當掛帥是好事？那是要衝鋒陷陣，替他們擋刀劍擋子彈的。打贏了，是他排程有方，打敗了是帥將無能。”
金菊花撇撇嘴：“我發現你現在有長進了，變聰明瞭。”
“說球話你，我楚永福一直都是這樣。”聽媳婦誇自己變聰明瞭，楚永福心裡美滋滋的。
金菊花笑著白了他一眼：“那你這楚大炮的外號是咋來的？還不是因為一點就炸，說話不過腦子。”
吃完飯，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楚永福就睡了。
幾個月沒這樣舒舒服服在床上睡過了。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味道，還有同樣熟悉的老婆，讓他異常的踏實，這一覺就睡得特別香。
一直到日上三竿，孫子鼕鼕趴在床沿上揪他的鬍子玩，才把他弄醒。
“爺，你咋現在才醒。我都不是懶娃娃了，幫奶奶餵過雞了。”
楚永福揉著眼睛：“你奶奶呢？”
“有人找你，奶奶正陪人家說話呢。”
楚永福趕緊穿好衣服，趿著鞋，在屋裡悄悄往外張望，生怕又是來討債的婆娘，難纏得很。
一看來人，楚永福放心了。
來的是黃寶新和馬嫂。楚永福便提起鞋後跟，扣著釦子，走了出去。
楚永福原以為黃寶新要跟他客套幾句，寒暄幾句，表示一下感激之情什麼的。沒想到黃寶新起身迎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咋能把林楓一個人留下，自己回來了呢？萬一……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