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槍合一
“別嚎了。”
王文整理著甲冑捍腰,鑽出帳篷:“招呼弟兄們,把便於攜帶的物件全部帶上……”
話還沒說完,他便望見了徐二狗身畔的黑二牛,好傢伙,一身密不透風的厚實具裝鎧、腦袋還扣了一頂猙獰的牛角盔,再配上一身鞍韉、腳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便彷彿傳說中的鐵浮圖走進現實。
黑二牛本就不比等閒的蒙古馬矮,但體格卻要比蒙古馬更強壯,只是脖子不及蒙古馬的脖子長,這一身敦實的具裝鎧,恰到好處的彰顯出了他強壯的體格,那股子野蠻兇悍的衝擊感,簡直比真正的重灌戰馬還要有威懾力!
黑二牛一見到王文從帳篷裡走出來,就搖頭擺尾的湊了上來,晃動著大腦袋蹭了蹭他的大腿:“老爺。”
王文拍了拍它的身上的厚實具裝鎧,問道:“感覺咋樣?吃力不?”
黑二牛使勁兒點頭:“老爺,這玩兒重得很,俺……”
徐二狗冷不丁說道:“晌午給你加倆雞蛋!”
黑二牛立馬昂著頭,大聲說道:“俺馱得動,就是再馱上老爺您,跑個百八十里地俺也吃得消,老爺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吧,俺老黑把穩!”
王文也不囉嗦,抓著鞍韉翻身騎上牛背,拽著韁繩:“你跳一跳試試。”
黑二牛依言馱著他原地蹦躂了兩圈,一人一牛都覺得覺著還算平穩。
徐二狗湊上前,得意的仰著頭問道:“滿意不?”
王文翻身跳下牛背,拍著黑二牛身上的具裝鎧:“連夜改出來的?”
徐二狗點頭:“拆了六副甲冑。”
王文皺了皺眉頭:“再多留四個弟兄、湊足一什,留營看守馬匹、輜重,見機行事。”
徐二狗點頭:“我曉得。”
王文回頭掃視了一眼兵荒馬亂的營地,擺手道:“去招呼弟兄們打點行裝吧,抓緊時間。”
徐二狗一抱拳,轉身快步離去。
王文自己也返回營帳中,將埋在土裡的微縮宮殿以及混坤真人給的零零碎碎物件都刨出來,該隨身攜帶的隨身攜帶、不該隨身攜帶的盡數打包掛到了牛背上。
一刻鐘後,大隊人馬拔營,開始了浩浩蕩蕩的攻山。
黃山自唐代始,便以三大主峰蓮花峰、光明頂、天都峰中心的高山盆地天海為中心,開鑿登山道,至大周已經形成了東、西、南、北四條相互聯通的登山古道。
今日茅山派營地這三四千兵馬,便是從黃山西麓的登山古道上山。(也就是如今的黃山西海大峽谷徒步路線)
一路上,混坤真人親自凌空探路,揪出白蓮教埋伏在山道周圍的一路路伏兵。
其餘茅山弟子,則負責合力疏通被白蓮教堵塞的山道。
他們或是用法器斬斷橫在山道上的古木,或是結陣直接擊碎堵塞山道的巨石……
進度雖然不快,但勝在通暢。
日上樹梢之時,大隊人馬開始按照預先部署,分頭趕往各大小峰。
主幹道上的兵馬漸漸變少,不痛不癢伏擊戰卻逐步開始白熱化。
那些白蓮教妖人,就像是瘋得徹底失去理智了一樣,明明可以集結優勢兵力駐守山道,跟他們拖時間。
卻非要打添油戰術,狂熱的高呼著“無生老母、真空家鄉”,一波接一波的衝上來送……
而王文等人,不但得時刻提防著周圍山澗的落石滾木、飛矢陷阱,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這些彷彿飛蛾撲火一樣的白蓮教妖人。
龍精虎猛如王文,都有種手軟腳軟、疲於奔命之感,而抬頭一看,山巔還遙遙在望。
他很想找自家便宜師兄聊幾句,告訴他這樣下去不行,再這樣耗下去,別說他們無法趕在晌午之前衝上山頭,就算他們真衝上去了,只怕也打不動那些集結優勢兵力、盤踞優勢地形,以逸待勞的白蓮教妖人……
可他望著半空中彷彿救火隊員一樣四下穿梭的混坤真人,既找不到機會與他交談,也委實不知說這些話的意義在哪裡。
又不止他一人長了眼睛,困境就擺在眼前,誰看不明白?
可看得明白又能如何呢?
誰有解決的辦法?
都只能咬著牙撐下去,期待撐到底,能有奇蹟發生。
總不能……
就這麼撤了吧?
他們倒是可以撤,可江南各府的老百姓怎麼撤?往哪裡撤?
甚至直到如今,他們都無法確定白蓮教在江南到底設下了多少座法壇,又有哪些法壇是障眼法,哪些法壇是真正的十全補天大陣陣眼……
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埋怨這場大決戰的決策層,為什麼不選擇提早攻山。
因為他清楚,他們的兵力不及白蓮教富裕,提前攻山縱使能攻得下來,也守不住,不但提前暴露了他們的攻擊意圖,還給了白蓮教消耗他們兵力的機會。
一切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媽的!”
王文心頭火起的將血粼粼的精鋼銀槍往地上一拄,扭頭高聲呼喊道:“靖虛師侄、靖虛師侄!”
同樣疲於奔命的季良老道聽到他的呼喊聲,火燒火燎擠到他身畔,哀聲道:“我的活祖宗誒,您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王文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將他拉到身前,眼神中噴著火的惡聲惡氣問道:“我問你,這個什麼勞子地煞大陣,只要缺了一個陣眼,就不靈了是吧?”
季良老道愣了愣,下意識的回應道:“大陣既成,縱使缺了一兩個陣眼,也不會在瞬息之間便影響到整個大陣的威能,但只要大陣有缺,便有了破綻……您莫急,三位掌教真人早有佈置,我等只需要按照預先部署,徐徐推進便是!”
“既然有部署,就別拿人命去填了……”
王文鬆開他的衣襟,轉身拎起黑二牛背上的輜重盡數扔到道旁,而後翻身跨坐到牛背上:“二牛,我們走!”
季良老道吃了一驚,連忙拽住牛尾巴:“師叔你要上哪兒去?”
不遠處正在揮刀鏖戰的徐二狗也聞聲望過來,震驚的大聲道:“大哥,冷靜啊!”
“去他媽的冷靜!”
王文順手抄起精鋼銀槍,猛地一夾牛腹:“老子去破陣!”
黑二牛會意,撒開四蹄就猛地往前衝。
王文見狀,拽著韁繩放聲呼喊道:“坐騎失控了,前邊的弟兄們都讓讓……”
前方山道上擋路的諸多司天衛聞聲,紛紛側身避讓到道旁。
黑二牛衝出人群,立刻撒開四蹄,一陣風往前衝,崎嶇的山道在它海碗大的牛蹄子下,竟如履平地!
擋路的白蓮教雜兵,不是被黑二牛一頭撞飛,就是被王文一槍挑飛。
“好膽!”
一名手持古拙大刀、身披披甲的雄壯白蓮教頭目,暴怒的飛身躍起,揮刀直取王文的頭顱:“爾等是當我江東刀雄不存在嗎?”
“噗嗤。”
王文快如閃電的一槍扎穿他的胸膛,單手挑起他屍體便奮力砸向前邊的人堆兒:“傻逼!”
黑二牛牛仗人勢,仰頭狂皞了一聲,衝得越發的兇猛,一頭牛愣是在崎嶇的山道上衝出了火牛陣的奔放氣勢。
“轟隆隆”的大動靜,嚇得前方擋路的白蓮教嘍囉們紛紛拼命擠到山道兩側,試圖避開這頭狂牛……
王文一手死死的攥著韁繩熱任由黑二牛帶著他撞進人群之中,一手將精鋼銀槍揮舞成了大風車,顛簸起伏之際,他竟詭異的達到了人槍合一的妙境。
眼睛看得到,勁力就跟得上!
勁力跟得上,鋼槍就扎得到!
鋼槍扎得到,就一定捅得死!
甚至捅到一半,他連眼睛都不去看了,純粹憑感覺不斷地的揮槍、出槍。
完全不用去衡量對手的實力,也根本不去考慮每一槍的力道,甚至都不用去看出槍後的結果。
他只專注的盯著山道的盡頭不斷地驅策黑二牛往前衝,彷彿山道盡頭就是黑夜中的那一點光,而他就是黑夜中尋找光明的飛蛾!
漸漸地,連手中的精鋼銀槍都變得越來越輕,輕得完全不像是一件通體鑌鐵打造的沉重兵器,反倒像是一個風箏,一個需要他拽著線才不至於隨風飛走的風箏!
這一刻,連耳邊喧囂的山風,都彷彿變情人的手那般輕柔而溫暖……
他漸漸明悟了古時名將視萬軍如草芥,單人匹馬便敢硬衝萬軍的無畏氣勢!
但現實之中,卻是他的槍,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重了!
快得幾乎連槍影都要看不見了,只剩下一團銀亮寒芒,將他與黑二牛團團包圍住。
重得明明都有白蓮嘍囉提起蒙皮大盾護住自己,卻還被他一槍連人帶盾紮了對穿。
其中不乏許多自詡勇武的習武之人,怒喝陣陣的揮舞著自己手裡的刀槍劍戟揮迎向他。
但每每這些人一衝到他周身五尺以內,他們的動作就會突然變得特別的慢,明明他們先出手,卻還是被王文先一槍扎死……
而後方司天衛大部隊,就只看到他蠻橫的騎牛衝進人頭攢動的黑壓壓山道之中,先是將山道上白蓮教妖人衝得七零八落,然後就揮槍如割草般的大開殺戒,越殺越快、越衝越快。
到後來,他們一人一牛衝過哪裡,哪裡就只剩下一地的屍體,偶爾有個活下來的漏網之魚,都像是被嚇瘋了一樣的,驚恐扔了兵器,“啊啊啊”的嚎叫著拼命檢查自己周身的零部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個兒竟能從那樣恐怖的殺機之中活下來!
要知道,山道上這些白蓮教妖人,可都是被洗腦洗到視死如歸的狂信徒啊!
把孩子都給嚇清醒了……
就彷彿是一陣狂風呼嘯而過,王文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的盡頭,只留下一條鋪滿屍體的血淋淋山道。
一陣輕柔的山風吹過,零零散散的分佈在一地屍體當中的數十個白蓮教幸運兒,忽然覺得好冷、出奇的冷。
與之相對的,卻是下方眼神和氣勢都漸漸變得熾熱、熾烈的司天衛大部隊。
“殺啊!”
徐二狗忽然就紅了雙眼,揮舞著鋼刀兇暴的奮力向前衝:“殺啊!”
在自家大哥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盡頭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自家大哥要去做什麼了。
他要去開道。
他要去吸引火力。
他要去……破陣!
哪有你這麼做大哥的?
“殺啊!”
一干司天衛一掃頹勢,士氣大振的洶湧著順著山道往上衝。
只一個浪頭,就徹底淹沒了山道那七零八落的數十個幸運兒。
……
前方,王文再度殺穿一陣後,渾身蒸騰著滾滾熱氣的一人一牛,終於來到了一段較為平坦的盤山道之上。
就見這段盤山道之上,右側有一個涼亭,一名身穿白衣、臉上帶著半臉白玉面具的風騷男子端坐其中,裝模作樣的撫著一架潔白的古琴,身旁倚著一把同樣通體雪白的古拙長劍。
而在段盤山右側,有一汪清冽的飛瀑,晶瑩的水花令輕微脫水的一人一牛都不由的喉痛湧動。
“二牛,過去喝水。”
他輕輕撥動牛頭,黑二牛立馬就興高采烈的載著他到那一汪飛瀑前。
王文擰著鋼槍從牛背上跳下來,從牛背上懸掛的包袱裡掏出一青一白兩個巴掌大的玉瓶,咬開瓶塞從中倒出一金一青兩色丹丸,喂到黑二牛嘴邊:“來,吃兩顆糖豆!”
黑二牛張口大舌一捲,便將兩顆糖豆吞進了腹中,而後討好的舔了舔他的手掌心。
“討打!”
王文笑罵著給輕輕給了它一巴掌,接著給自己也倒了兩顆,丟進嘴裡仰頭嚥了下去,然後才湊上飛瀑前飲水。
適時,涼亭中那風騷白衣男悠然的開口道:“放心喝吧,水裡沒毒。”
王文沒理他,自顧自的喝飽了山泉後,抓著鋼槍再度翻身騎跨到黑二牛背上,撥轉牛頭繼續往山巔方向行去。
從這裡看,他們距離山巔已經不遠了。
眼見王文不按常理出牌,涼亭內的風騷白衣男有些沉不住氣了,停下撫琴的動作、冷聲道:“小友就此離去嗎?不留下點什麼?”
王文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雜魚滾蛋!”
清清淡淡的四個字。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風騷白衣男被他給氣笑了,冷聲道:“有眼不識泰山的狗東西,你可知本座是誰?”
王文:“駕!”
黑二牛應聲奮蹄再度向前狂奔。
那風騷白衣男見狀大怒,一拍石案霍然而器,身畔長劍“鏗”的一聲自動彈出鞘,他一把抄起彷彿一汪秋泓般的長劍,縱身飄出涼亭,身姿優美的凌空一劍刺向王文。
王文猛地一扭頭,眼神一厲。
只見到一道雪亮的寒光一閃而逝,那風騷白衣男面色大變的厲喝一聲,揮劍挽了一朵絢爛無比的青色劍花,護住面門。
只聽到“叮”的一聲,一根一指長的雪亮鋼針,被攜帶者沛然劍氣的寶劍磕飛,風騷白衣男心頭一鬆,沉劍怒喝道:“小小年紀、不講武……”
“啪。”
忽然,風騷白衣男額頭上的白玉面具憑空碎裂,一蓬夾雜著點點黃白豆腐的鮮血自他後腦飛濺而出。
他的眼神瞬間就僵直了,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那廂的王文。
王文直視著他的目光,嗤笑道:“臭傻逼!”
他一伸手,被他命名為“陰陽子母針”的兩枚鋼針便彷彿游魚一般飛回了他手掌中,顫動著發出“叮鈴鈴”的悅耳清鳴,就像是兩隻邀功的小鳥。
“好寶貝!”
他笑著誇耀了一聲,反手便將其插入頭頂髮髻之中,而後,繼續駕馭黑二牛往前走。
走到了一半,他又撥轉牛頭退回來,將鋼槍懸掛在鞍韉上,伸出雙手,神念凌空將那死不瞑目的風騷白衣男手中的寶劍,以及涼亭中的劍鞘攝入手中。
他豎起寶劍看了一眼,又讚歎道:“好劍!”
而後便還劍入鞘,將其懸掛到了鞍韉上。
拿回去孝敬黃老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