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時代變了
“放箭!”
王文話說完,正要拎著刀撲上去,就聽到身後傳來趙志凌中氣十足的爆喝聲。
霎時間,一片黯淡的光亮伴隨著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從他頭頂上掠過。
他一抬頭,就見到一片火箭從自己頭頂上劃過,精準的射中了血光中那頭厲鬼,瞬間便將其紮成了刺蝟。
就見一根根包裹著三陽符的羽箭二次爆炸,化作一團團淡金色的火光糊在厲鬼身上,厲鬼口中無聲的咆哮聲陡然變得有形,血光瘋狂翻湧之際,其高大的身板陡然在血光之中消失……
“鐺!”
一口鏽跡斑斑的門板大刀掃過厲鬼的殘影,重重的劈砍在了青石地板上,迸濺出明亮的火星子。
王文也是直到這時候才終於看清,那口大刀哪裡是長得像鍘刀,它分明就是一把切草料的鍘刀!
掄刀的那林百川,此刻歪著嘴兒叼著一根草料,圓臉上再不復先前深沉與平靜,只有刻骨的桀驁與兇暴……
“當心了!”
後方瞭望整座戰場的趙志凌眼見厲鬼消失,沉著的高聲呼喊道:“此厲鬼可虛實轉換,諸位好漢最好兩兩一組,莫要被它趁虛而……小心!”
就見方才消失的高大厲鬼突然在林百川身後顯形,一爪當頭劈下,五根烏黑髮亮的利爪在跳躍的火光下就如同一口爪形奇門兵刃。
電光火石之間,就見林百川彷彿背心長眼睛般的扭身揮刀,一招勢大力沉的橫掃千軍迎向厲鬼之爪。
刀爪相接之際,厲鬼彷彿肉山般的魁梧身軀再度消失,鍘刀裹挾著悶沉的氣爆聲再度一刀斬空,重重劈在青石條地面上,“鐺”的一聲崩斷成三節。
就在鍘刀崩斷的一瞬間,厲鬼身形又突然在林百川身後顯形,一爪直搗黃龍掏向林百川的背心……
而這一回,招式用老的林百川就算是察覺到了身後的惡風,顯然也來不及轉身了。
還好,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就見一道大袖飄飄的纖長人影從天而降,凌空揮出一道湛藍色的掌勁。
“嘭!”
大如磨盤的掌勁落在同樣避之不及的厲鬼身上,打得它渾身爆汁,一個後退飛身再度消失在濃稠的血光之中。
強悍的掌勁落在地面之上,直接在青石條上留下了一道五指清晰手掌印!
後方的趙志凌見姜瑾傷到了厲鬼,精神大振的震聲道:“刀盾手,激發三陽符、結圓陣,前移三丈,吸引那頭厲鬼,給諸位好漢爭取一擊必殺的條件!”
“威武!”
前排的百十號披甲猛漢聽到他的軍令,齊齊一拍胸膛,激發懷中的三陽符,而後一手持盾、一手捉刀,用鋼刀拍擊著包鐵大盾,高呼著“威武”,結陣一步一步推進血光鬼蜮之中。
王文拿著刀站在血光鬼蜮邊緣,欲言又止。
眾目睽睽之下,百十號刀盾手穩紮穩打的推進血光鬼蜮中心,剛要落盾,就見到圓陣周圍突然出現了三四道厲鬼虛影。
剎那間,利刃切割血肉的“噗嗤”聲,響成一片。
在厲鬼那好似匕首般的十根烏黑利爪之下,堅固的包鐵大盾就好似豆腐渣、鎖子連環甲和披甲也如同兩層薄布,它每一次揮爪,都會帶起數條斷肢、扯出一地腸子……
彈指間,粘稠的血漿便噴灑得到處都是!
但這些刀盾手不愧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將士,突然間遭受如此殘酷的打擊,竟然沒有一人扔下刀盾轉身亂跑亂叫,反而都竭力舉起大盾護住全身,一邊收縮陣型一邊奮力揮刀向前劈砍。
結果不言而喻。
方才面對林百川和姜瑾這兩位武道高手之時,還只是顯得身法略微有些詭異、有些防不勝防的醜陋厲鬼……
此刻在這些精銳將士的面前,真好似死神,每一次顯形,都會帶走兩到三條人命,哪怕林百川和姜瑾極力在圓陣上空來回穿梭,都快不過那頭厲鬼!
百十號刀盾手,幾個眨眼間就倒下了三分之一!
更加恐怖的是,外圍壓陣的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這些刀盾手流出的鮮血正在飛速的被翻滾的血光吸乾,而血光鬼蜮的邊緣也在隨著那些鮮血被吸成乾涸的血痂,蠕動著擴張……
‘麻煩了,這個狗孃養的不是半肉戰士,而是個虛空刺客!’
王文被擴張的血光鬼蜮逼退了兩步,有些手足無措的在心頭髮愁。
而後,他回頭遙望了一眼站在馬車頂上主持戰場的趙志凌,就見那傢伙瞪著雙眼、面容猙獰的盯著正在被屠殺的刀盾手們,兩隻眼睛都紅得像是要流出血來,卻仍舊死死的咬著一口鋼牙一言不發……
王文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將令都是如何統兵作戰的。
他只看出,趙志凌沒招了!
‘果然是天生的牛馬聖體!’
他在心頭怒罵了一聲,屈膝縱身一躍兩丈高,衝入血光鬼蜮之中,揮手噴湧出大片石油狀的陰雷,當頭澆向那些刀盾手。
“全體聽我指揮!”
他滿頭青筋暴起的大聲呼喊道:“所有刀盾手聽令,踩著我的陰雷,有序退出鬼蜮……大師伯,你左手邊五尺外!”
踩在大盾上來回飛奔的姜瑾聞言,毫不猶豫的轉身一掌拍出。
湛藍的掌勁飛出,見風就長,化作馬車那麼大的一道掌勁擦著大盾飛過去。
“嘭。”
一道魁梧的黑影汁液迸濺的倒飛而出,一閃而逝。
王文落在一地陰雷中間,兩隻手臂下垂,仍然在源源不斷的流淌出陰雷,努力的擴大陰雷的覆蓋面積,而周圍的瀲灩的血光也在翻湧著擠壓著黑漆漆的陰雷,兩者交匯之地,不斷傳出“嗤嗤嗤”的腐蝕聲……
與這頭厲鬼的血光鬼蜮比面積,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這頭厲鬼雖說老巢被大火吞沒了斷了力量來源,自個兒還被那個土製炸彈給炸沒了半條命,可它眼下弄出來的這片鬼蜮,仍然有一個半籃球場這麼大。
他就是把自個兒給炸成人幹,也覆蓋不了這麼大的面積啊!
更何況,鬼蜮裡的血光還在不停的腐蝕著他的陰雷……
他只是想弄出一片足夠安全的區域,把這些刀盾手送出鬼蜮,他們留在鬼蜮裡,只是拖累姜瑾和林百川。
“林幫主,頭上!”
王文竭力放大著自己的感知,時刻注意著陰雷覆蓋面積之內的一切風吹草動。
林百川聽到王文的大喝聲,同樣是想也不想的一招霸王巨鼎,一拳轟出一聲霹靂般的氣爆聲。
“嘭。”
土黃色的拳勁一閃而逝,那道黑影再度爆汁倒飛了回去,沒入血光之中。
王文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後腦勺的寒毛就突然炸開,想也不想的掄圓了包裹著厚重陰雷的長刀,一刀劈向自己右上方。
“刺啦。”
虛空之中冒出一條青煙,黑影一觸即退,壓根沒給王文糾纏的機會。
一刀劈退厲鬼,王文心頭卻非但沒有感到高興,反倒猛然一沉,張口疾呼道:“大家夥兒當心,這鬼東西長腦子了,別再把它看成野獸!”
“咳咳……”
一道虛弱的蒼老聲音似時從鬼蜮外傳來:“應當是王大人方才那個大炮仗,清理了這禍害身上積鬱的大半童男童女怨氣,沒了那些怨氣壓制,這禍害的靈智自然就恢復了一些……”
說話之人,正是方才放出漫天紙人抵擋鬼嬰的紙人張。
王文聽後只覺恍然大悟,並未多想。
那廂的黃興德卻是不幹了,沉聲說道:“老張家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兒豁出性命布此斬鬼除魔之局,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卻好似是我兒刻意助這頭厲鬼一臂之力?”
眾人聞言,頓感疑惑的齊齊看向紙人張。
紙人張連忙回應道:“老漢一時口誤,萬請黃幫主海涵、莫要與老漢一般計較……列位有所不知,這怨氣於鬼物而言,便好似虎狼之藥於那耄耋之人,適量是補藥、過量便是毒藥。”
“這頭禍害,不知是何方心腸歹毒、滅絕人性的妖人所養,竟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拿如此多童男童女入陣煉魂,所幸陣法被人中斷,這禍害未能煉化所有童男童女之怨氣……”
“否則,這頭禍害恐怕一出世,就能化一方人間鬼蜮、成一方鬼王魔尊,屆時人間正道只怕除三山符籙那三位紫袍天師之外,再無人能夠收服這禍害。”
“這正是因為陣法被中斷,這禍害遭滔天童男童女怨氣反噬,出世之後才靈智矇昧、形同野獸……”
“不過依照老漢看來,這禍害已然成了大氣候,這點怨氣只能困其一時、困不了其一世,若是放任不管,它遲早會將這滔天怨氣煉歸己用,補全其提前出世之不足。”
“再者說,那養鬼的妖人既能行此等大手筆,必不可能坐視不管……”
“無論從何論起,王大人今日之壯舉,都是救滿城父老於危在旦夕的萬家生佛之善舉,老漢對王大人只有滿腔敬佩之心,絕無半分毀謗之意!”
老頭顯然是早就看出端倪了,這一番推斷說下來,吐字清晰、乾脆利落,連個想當然之處都沒有,一副‘我的話就是事實、就是真理’的權威大拿派頭。
不過這些話,黃興德卻是愛聽,他拍著手掌,眯著雙眼、壓著抽搐的嘴角,大聲說道:“咱一直都說,這揚州城白事兒行當裡,就數你老張家持身最正,從不同流合汙,賺那些昧良心的造孽錢!”
紙人張亦微笑著遙遙抱拳。
適時,那黃袍道士也撫須道:“貧道之見與張家族長所言不謀而合,這頭禍害……怕是都已經超過凝神鬼將了吧?貧道修持多年,還只在我紫陽派先輩典籍之中見過此等厲害鬼物的只鱗片爪,今日竟能親眼得見,也不知是福是禍!”
“何止鬼將?”
紙人張搖頭道:“聚煞造三里鬼蜮、凝陰造四丈鬼軀、還能行雲掩一城之天象,以這禍害出世之初的陣勢,距鬼王的日遊之境恐怕只差一步之遙了……王大人那個大炮仗,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啊!”
黃袍道士也點頭附和道:“是啊,時代變了,我等守正辟邪也當與時俱進才是啊……”
“大佬們,你們還沒有聊完嗎?”
王文有氣無力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對話,眾人聞聲一回頭,才發現刀斧手們已經成功撤出鬼蜮。
而以一己之力硬剛鬼蜮的王文,此刻已經是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如紙:“你們再不想辦法,我們就得先撤了……真要頂不住了!”
他的狀態不好,護在他左右的姜瑾與林百川,此刻也都在喘著粗氣,動手之勢都已經不復最開始那般威猛無儔、大開大合了。
讓他們這種硬碰硬的選手,來打這種會隱身、會虛化,還會瞬移的選手,簡直太為難他們了,一身強悍實力連十分之一都發揮不出來了!
鬼蜮外的眾人,見到他們仨這副模樣,也都有些著急了……
趙志凌:“爭勇,火藥呢?還有嗎?”
程先:“沒了,二虎吩咐的,只有一次炸它的機會……二虎,放火還有用嗎?”
王文:“你說呢?”
適時,林百川甕聲甕氣的開口道:“諸位高人,可有法子限制住這頭厲鬼?不需要多長,一個彈指足以!”
王文一聽,立馬瞬間警惕的瞥了他一眼:‘什麼?你想搶大爺的人頭?’
眾人無計可施的苦思冥想、面面相覷。
一片沉默之中,忽然聽到一聲悠長的嘆息。
“痴人啊痴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就見那個拿著幌子的遊方道士,垂頭喪氣的掐著手指越眾而出,慢吞吞的走向鬼蜮:“就一個彈指哦,多一個彈指道爺都會立刻腳底抹油!”
就口中說著話,手頭捏了一個劍指,正要大喝出聲之際,一道明黃色的佛光忽然照亮了他身前的血光。
遊方道士回頭望去,就見衣衫襤褸的託缽老僧靜靜的站在自己身後,周身散發著濛濛佛光,驅散著翻滾的血光。
遊方道士大喜,點頭哈腰的側過身,往鬼蜮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老夥計,你肯一路去,道爺可就放心多啦!”
老僧面色愁苦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無言的舉步走入鬼蜮當中。
霎時間,血光彷彿群蛇亂舞、蜂擁而至。
卻被老僧身上那一層薄薄的佛光,牢牢的擋在一尺之外,他走到哪裡,血光就退到哪裡。
遊方道士提著幌子、甩著大袖,如影隨形的跟在老僧的身後,一步一步走向鬼蜮中心的王文等人。
王文盯著老僧的腳步,他前進一步,他就收回一部分陰雷,等到老僧走到他面前時,他已經將散出去的大半陰雷都收體內,體內那股子輕飄的腎……呸,體虛之感,這才消散了大半。
老僧睜著一雙渾濁的眸子,衝著王文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便託著缽盂盤膝坐下,淡淡的佛光徐徐擴散開來。
遊方道士站在老僧的身畔,輕輕的一杵幌子,巨大的九宮八卦陣盤飛速擴張!
就見八卦陣盤無聲的“咔咔”轉動,一道魁梧的黑影自虛空之中被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