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十字路口暫時的停留
面對紅惡魔馬修那雙彷彿能洞穿靈魂的淡黃色豎瞳,弗拉茲覺得任何隱瞞都將是徒勞且愚蠢的。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確實感應到了跟蹤。“是的,馬修大人。我感覺到有人在使用某種…帶有遮蔽效果的魔法物品跟蹤我們。”
馬修冷峻的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複雜神情。他或許從未想過,那個在傳聞中攪動風雲、與惡魔領主交鋒的“光之刃”成員,不僅出現在了聖山,還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最低階的灰袍教士。他回想起不久前的某天,聖山邊緣的燈塔區域曾發生過一次短暫的騷動,最終是由白袍教士杜蘭和樞機卿哈斯娜大人親自出面平息。當時他並未深究,只當作是某個實驗事故的小小余波。如今看來,那場騷動八成與眼前這個叫弗拉茲的年輕人脫不開關係。作為哈斯娜的直接下屬,他深知某些界限不必跨越,好奇心在某些時候是致命的毒藥。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個瑟瑟發抖、相貌猥瑣的灰袍教士身上。“你的身份。目的。”馬修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審訊室的鐵壁。
那灰袍教士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絕望與瘋狂交織的光芒。就在馬修話音剛落的瞬間,他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了一股力氣,猛地掙脫了馬修並非全力壓制的手,右手虛空一握,一柄由幽暗負能量凝聚而成的法術匕首瞬間成形,帶著嘶嘶的破空聲,直刺弗拉茲的心口!
這一下變起倉促,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然而,紅惡魔馬修的反應更快!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柄致命的匕首,修長的腿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蠍之尾,以一個刁鑽無比的角度側身疾踢,後發先至,狠狠地踹在灰袍教士的肋下!
“呃啊!”一聲痛苦的悶哼,那灰袍教士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踹飛出去,重重撞在庭院一側的石牆上。他手中那柄尚未完全刺出的法術匕首也隨之潰散成縷縷黑煙,消失不見。
馬修的身影如鬼魅般緊隨而至,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喘息或再次施法的機會。他口中快速吟唱出幾個短促而晦澀的音節,手指凌空劃出詭異的符號。下一刻,無數漆黑、帶著尖銳倒刺的能量荊棘憑空出現,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瞬間將癱倒在地的灰袍教士緊緊纏繞、束縛,荊棘的尖刺深深嵌入他的皮肉,讓他發出痛苦的呻吟。弗拉茲瞳孔微縮,這法術……竟與他在猛獁人高原上見到的、惡魔領主艾維諾拉施展的荊棘有幾分相似,卻又透著一股更為純粹、更為秩序化的冰冷邪氣。
弗拉茲乖乖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而聽到打鬥聲的小雀和尤妮絲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護在弗拉茲身前,警惕地盯著馬修和那個被束縛的刺客。
馬修對兩位女教士的出現只是漠然地掃了一眼,似乎完全沒將她們視為威脅或需要解釋的物件。他居高臨下,準備繼續審訊那個失去反抗能力的灰袍。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水般瀰漫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僻靜的庭院。空氣彷彿都凝固了,溫度驟降。
一個身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稠鮮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眾人身旁。她穿著一襲鮮豔如血的紅袍,袍角無風自動,上面用金線繡著的繁複神聖符文此刻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小雀在看到那抹紅色的瞬間,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臉色變得慘白,幾乎要站立不穩,那是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
弗拉茲和尤妮絲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紅衣樞機卿——哈斯娜。
就連紅惡魔馬修這樣的紫袍高階教士,在見到哈斯娜的瞬間,也立刻收斂了所有氣息,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低下頭顱:“樞機卿大人。”
弗拉茲、小雀和尤妮絲也急忙跟著跪下,心臟狂跳。
馬修保持著跪姿,簡潔地彙報:“樞機卿大人。我發現這名灰袍教士鬼鬼祟祟跟蹤這幾位新人教士,意圖不軌,剛剛將其制服。”
弗拉茲偷偷抬眼,驚訝地發現,這位一向以冷酷鐵腕著稱的紅衣樞機卿,那雙銳利得彷彿能切割靈魂的眼睛,此刻竟然微微泛紅,眼眶周圍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浮腫,彷彿剛剛經歷過巨大的悲傷,或是強忍著某種即將決堤的情緒。
哈斯娜的目光冷冷地掃過被束縛的刺客,又掠過馬修,最終落在弗拉茲身上。她的聲音比往常更加冰冷,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你處理你的。我有些事,要單獨和弗拉茲教士談一談。”
這話如同冰錐刺入弗拉茲三人的心中。單獨談話?這個神秘而可怕的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馬修沒有任何質疑,立刻低頭應道:“是。”他側身讓開道路,示意哈斯娜可以隨時帶走弗拉茲。
小雀鼓起勇氣,聲音發顫地問道:“大、大人…那我們……”
哈斯娜甚至沒有看她們一眼,只是冷漠地甩下一句:“該去哪兒去哪兒。我現在,沒心情管你們。”她的目光再次鎖定弗拉茲,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枷鎖,不容抗拒地命令他立刻跟上。
下一刻,弗拉茲只感覺一股強大的能量包裹住自己,周圍的景物瞬間變得模糊扭曲。哈斯娜施展了一個遠超尋常效果的強化加速術,幾乎是拖拽著弗拉茲,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紅色流光,沿著聖山陡峭的路徑向上疾馳。
風聲在耳邊呼嘯。弗拉茲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一道閃電,沿途飛速掠過氣勢恢宏的發展部聖殿、戒備森嚴的行動部指揮中心,甚至驚鴻一瞥地穿過了那片只有紫袍及以上級別才能踏足、教皇所在的至高聖殿區域。他勉強能看到宏偉殿堂的一角,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浩瀚神聖之力,但根本來不及看清任何細節,便被哈斯娜帶著繼續向上。
最終,他們停在了聖山之巔。
這裡已經遠離了山腰的雲霧,視野豁然開朗。腳下是翻湧的雲海,雲層之下,是廣袤卻此刻顯得陰沉昏暗的艾澤爾大地。雖是白晝,但陽光被濃厚的奇異天象所遮蔽,天地間一片昏沉,遠處漆黑的雲層中,不時有慘白的雷光如同巨蟒般扭動躍出,帶來瞬間的慘烈光明,又將更深的壓抑投回大地。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弗拉茲第一次與哈斯娜如此接近地獨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強大能量場,以及那三件若隱若現、蘊含著恐怖威能的神器波動。他幾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試圖將一絲意識投射出去,想要與那三件神器建立一絲微弱的聯絡,窺探一絲奧秘。
然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觸碰到那層屏障時,哈斯娜猛地回過頭。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彷彿早已洞悉他的一切小動作。
“不需要了。”她的聲音冰冷刺骨,打斷了弗拉茲的嘗試,“不需要再用你那點…引以為豪的小把戲,試圖跟我的‘朋友們’交流了。”
轟!這句話如同驚雷在弗拉茲腦海中炸開!他整個人如遭雷擊,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她怎麼會知道?!這個能力是他最深藏的秘密,從未、從未有任何人察覺!
“這……哈斯娜大人,您……從來、從來沒有人…”他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哈斯娜看著他驚恐的樣子,臉上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嘲諷,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就算不能直接聽懂它們‘說話’,一件東西跟你朝夕相處了幾百年,它的每一次細微顫抖、每一點能量漣漪,你自然都會明白意味著什麼。”她走向山崖邊一張古樸的石質長凳,示意弗拉茲坐下。
弗拉茲幾乎是機械地跟著坐下,大腦一片混亂。
哈斯娜沒有看他,目光投向遠方那電閃雷鳴的陰沉天空,聲音忽然低沉了下去,帶著一絲弗拉茲從未想象過的脆弱和哽咽:“這裡…是我和雷騰…以前常來的地方。”
弗拉茲的心猛地一揪。他當然知道哈斯娜與雷騰雷斯頓之間那糾纏複雜的關係。他急切地追問:“雷騰大哥?哈斯娜大人,您知道雷騰大哥去哪兒了嗎?我一直有重要的事情想找他,有很多話必須當面跟他談!”
聽到“雷騰大哥”這個稱呼,哈斯娜的身體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竟然抬起手,捂住了臉,深深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彷彿再也無法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弗拉茲心中那不祥的預感驟然升到頂點,聲音都變了調:“到底…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難道雷騰大哥他…遭遇了不測?!”
哈斯娜沒有立刻回答。她維持著那個姿勢片刻,然後猛地抬起頭。儘管眼眶依舊泛紅,但那雙眼睛裡的脆弱已被強行壓下,重新充滿了弗拉茲所熟悉的、甚至更為凌厲冰冷的決絕光芒。身為聖教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紅衣樞機卿,她不允許自己長時間崩潰。
“是,雷騰雷斯頓出事了。”她的聲音恢復了冷靜,卻冷得如同萬載寒冰,“不過,是即將出事。他現在正在做準備,前往煉獄第六十四層。他要去直面惡魔領主艾維諾拉,逼她解除你那些朋友身上的詛咒。”
弗拉茲愣住了。原來…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雷騰早已在為他奔波。之前在雙子村接到傳訊時,雷騰就已經在艾利維利,竟然是為了他的事情!一股暖流與巨大的焦慮同時衝擊著他的內心。他立刻萌生出儘快趕去艾利維利與雷騰會合的念頭。
“等等,樞機卿大人,我不明白。‘即將出事’…是什麼意思?”他抓住了哈斯娜話中的關鍵。
哈斯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抬起了右手。掌心之中,空間微微扭曲,一點銀光驟然亮起,迅速凝聚成形——那是一個看似古樸無華的銀白色紡錘,像是從某個古老的紡織機上取下的部件。然而,在它出現的一剎那,一股浩瀚、古老、彷彿能扭曲時空長河的恐怖力量波動瞬間瀰漫開來,讓弗拉茲幾乎窒息!
“首先,從這個說起。”哈斯娜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肅穆,“這是艾澤爾神祇,時間之神朔瑪的造物。它能讓持有者…回到任意一個曾經親身經歷過的時間點。”
時間…回溯?!
弗拉茲的思維彷彿被這道驚雷徹底劈碎,陷入了短暫的空白。過去所有關於哈斯娜的疑惑——她那近乎全知的情報、對事態發展的精準預判、以及那種深不可測的壓迫感——在這一刻終於有了解釋!她無數次地回到過去,如同一個站在時間河岸上的觀察者,早已看透了命運的無數種可能!
“可是…這…這會有什麼代價嗎?”弗拉茲的聲音乾澀無比,“比如產生新的時間線?或者…有些註定的結局根本無法改變?”
哈斯娜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弧度:“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時間線…只會以紡錘所在的那一刻為錨點,成為唯一的‘真實’。至於結局?”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弗拉茲,“沒有什麼結局是不能改變的。只要…你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並且…做對每一次選擇。”
弗拉茲嚇得幾乎要從石凳上彈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去。他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樞…樞機卿大人…您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
哈斯娜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還是讓我直接告訴你吧。我,是從三年之後…回到這裡的。”
弗拉茲瞪大了眼睛,大腦徹底過載。
“而今天在這裡找到你,也是我這三年裡…唯一一次有機會,能像這樣單獨與你交談,而不被‘它’察覺。”
“三…三年後?”弗拉茲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三年裡…是不是…出了天大的事?”
“事情確實很複雜。”哈斯娜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但對你而言,理解起來應該不難。”
她開始敘述,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宿命感:“按照原本時間的發展,接下來,雷騰雷斯頓會暫時與你分道揚鑣。他會帶上那個使用奇異圓環武器的女孩的師傅,被囚禁在燈塔的那個吸血鬼,還有行動部那個銀髮的、名叫銀梟的傢伙,一起前往煉獄第六十四層。”
弗拉茲屏住呼吸聽著。
“煉獄第六十四層並非荒蕪之地,那裡也有城市、住民、風土和文化。他們多方打聽,收集情報,甚至成功籠絡了那一層原本的統治勢力和反抗軍,精心策劃了一場針對艾維諾拉的致命突襲。儘管身處煉獄老巢、身為完全體的艾維諾拉比在花園樂土時強大了數倍,但雷騰…他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甚至算到了銀梟早已暗中串通了艾維諾拉…這一切,本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哈斯娜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他們按照計劃,‘順利’地被‘擒’入了艾維諾拉的惡魔大殿…這本該是他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裡應外合,給予那個惡魔領主致命一擊。”
她的聲音驟然變冷,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就在最關鍵的那一刻,佐維亞…那個該死的竊賊!他欺騙了諸神!利用某種我們至今無法理解的手段,矇蔽了艾澤爾眾神的感知,同時…強行封閉了雷騰返回艾澤爾的位面通道!”
“就這樣…”哈斯娜的聲音哽咽了,她再次捂住臉,淚水終於無法抑制地滑落,“孤立無援,深陷重圍…雷騰雷斯頓他…他…”
弗拉茲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幾乎不敢呼吸。
“他神形俱滅…從所有已知的位面…徹底…消散了。”這句話,她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來。
庭院裡一片死寂,只有遠處雲層中悶雷滾動的聲音。
“那麼…既然您可以回到過去!”弗拉茲猛地抓住了一絲希望,急切地喊道,“您現在就去告訴雷騰大哥!告訴他這一切!讓他不要再去煉獄了!或者改變計劃!”
哈斯娜猛地抬起頭,淚痕未乾的臉上瞬間佈滿了暴怒的神色,那雙紅眸中彷彿要噴出火來:“難道我不知道這麼做嗎?!我還用得著你來教我嗎?!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無數次!我試過了無數次!!”她的怒吼在山巔迴盪,帶著一種絕望的瘋狂。
弗拉茲被她的爆發嚇得噤若寒蟬。
哈斯娜劇烈地喘息著,努力平復著幾乎要失控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那怒火化為了更深的無力與悲哀:“沒用的…每一次嘗試警告他,只會讓事情以更糟糕、更不可控的方式發生!佐維亞…佐維亞彷彿總能察覺到時間的波動…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個寄生在時間線上的毒瘤!”
弗拉茲感到一陣眩暈。他弱弱地問道:“等一等…佐維亞?您是說…達姆尼斯的領主,艾隆納亞女皇的親弟弟,佐維亞?”
“親弟弟?”哈斯娜發出一聲極其冰冷的嗤笑,“那不過是他竊取的一具皮囊,一個方便他行動的身份罷了。他的真實身份…是試煉之地的引路人。”
“什麼?!”弗拉茲徹底懵了。
“就是那個在其他位面也好,艾澤爾也好,一旦被認定為‘有資格之人’,就會在其眼前開啟一扇門,將其接引入試煉之地的所謂‘引路人’。”哈斯娜解釋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
“可…可是不是說,已經連續快二十年沒有人進入過試煉之地了嗎?試煉之地不是已經變成‘死界’了嗎?”弗拉茲感覺自己過去所知的一切都在崩塌。
“沒錯。試煉之地如今已是死界。而所謂的‘死界’,其實就是曾經的試煉之地本身。”哈斯娜的目光投向遠方,彷彿能穿透時空,看到那片死亡的國度,“在過去的千萬年裡,佐維亞一直作為那個永恆的引路人,機械地向每一位踏入試煉之地的‘資格者’重複著規則。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引路人,而是這永恆試煉中最古老、也是最可悲的一個囚徒!於是,他聯絡了試煉之地的十二位守護者,蠱惑了他們,共同利用試煉之地本身的規則,製造了一場席捲整個位面的驚天爆炸,同時強行撕開了一個連通艾澤爾位面的穩定入口。他還利用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轉生秘術,將自己和那十二位守護者的靈魂,逐一轉移、寄生到了艾澤爾本土的生物體內。”
弗拉茲張大了嘴,震驚得無以復加。所有線索瞬間串聯起來!達姆尼斯那些突然“覺醒”、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對佐維亞死心塌地的能臣干將——林、萊娜、陽先生、查爾頓…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偶然投靠的賢士,他們就是那十二位轉生的守護者!
“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選擇艾澤爾?他來到這裡,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弗拉茲的聲音乾澀無比。
“選擇艾澤爾,是因為艾澤爾外圍那層永恆的迷霧。”哈斯娜冷冷道,“那迷霧不僅是保護,也極大地隔絕了其他位面強大神祇的窺視和直接干預。而佐維亞的目的…”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凝重,“是成為艾澤爾位面…唯一的神靈。以他掌控的、源自試煉之地的古老知識和力量…他確實擁有做到這一切的可怕潛力。”
弗拉茲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原來如此…原來林先生、萊娜他們所做的一切,那個看似繁榮進步的達姆尼斯,都只是為了一個最終極的目標——造神!
“三年之後…”哈斯娜繼續說著,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未來,“達姆尼斯早已發展成為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城,十二位守護者也已全部歸位,力量恢復甚至遠超以往。艾隆納亞帝國、我們聖教國、南方的波雷頓島同盟,乃至棲息在世界之脊的巨龍一族…整個艾澤爾所有能聯合起來的力量,組成了前所未有的討伐聯軍,共同進攻達姆尼斯,誓要阻止佐維亞的瘋狂計劃。”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慘淡的光芒:“但是…失敗了。我們傾盡全力,付出了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最終還是失敗了。就在佐維亞即將踏出最後那一步、艾澤爾即將萬劫不復的最後一刻…我發動了紡錘的力量,回到了這裡。”
弗拉茲渾身都在顫抖,未來的景象如同最黑暗的噩夢在他眼前展開。“可是…可是回到這裡…我又能怎麼辦?我…我那麼弱小…”
“三年後的你,雖然還未集齊迷霧女神全部的十二件至寶,但已經變得非常強大。”哈斯娜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奇異,“你甚至…成為了龍族的統帥。”
“龍族統帥?!”弗拉茲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了報殺妻之仇…你也毅然加入了討伐軍,並且是其中最堅決、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殺…殺妻之仇?!”弗拉茲的心臟猛地一跳,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闖入他的腦海。
“沒錯。”哈斯娜的聲音低沉下去,“佐維亞為了在最終決戰前徹底擊潰你的意志,用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了布莉茲塔。並且…囚禁了銀龍琳恩。”
布莉茲塔…妻子?!弗拉茲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從未、從未想過未來會與那位半神聖女有這樣的羈絆…而她的結局…
“在未來…我…我成功救出布莉茲塔他們了?”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哈斯娜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你歷盡艱辛,終於從舒以諾那裡得到了熾血護符。但是…那護符的力量,只夠解除一個人的詛咒。經過…痛苦的抉擇,最終,魅魔露提露雅選擇了自我犧牲,她的本源力量從根源上湮滅了那種詛咒,換取了其他人的自由。而雷騰雷斯頓在煉獄隕落的確切訊息…也是後來掙脫了詛咒的露提露雅,透過某種深淵感應獲知的。”
一連串沉重如山的真相,幾乎將弗拉茲的精神徹底擊垮。犧牲、背叛、毀滅…這就是三年後的未來?
他沉默了許久,山巔的狂風捲動著他的衣袍。最終,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聲音嘶啞而堅定:“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哈斯娜緊緊盯著他,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計劃:“你必須回到過去。回到一切真正開始偏離的那個點——回到你在克里阿尼斯,為那個‘林’找到那面鏡子的那一天。”
“那面鏡子…”弗拉茲喃喃道。
“那面鏡子,本身就是迷霧女神十二至寶之一!”哈斯娜斬釘截鐵地說,“它擁有的能力遠超你的想象。佐維亞之所以能洞察先機,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那面鏡子為他提供的‘視野’!少了它,佐維亞就如同失去了雙眼,他的計劃必然會被極大阻礙,甚至停滯多年!這就是我們需要的喘息之機!”
弗拉茲的心猛地一沉。回到那一刻?意味著他不去幫助林先生尋找鏡子,那麼他自己的視力也無法恢復,他將依然是那個克里阿尼斯小酒館裡、雙目失明、任人欺凌的卑微店員…所有的一切都不會開始。
“順便告訴你,”哈斯娜補充道,“你在後來發現,你一直無法感應並獲取那面鏡子,正是因為它早已被佐維亞用特殊手段牢牢掌控在手心。前些日子你在達姆尼斯試圖與鏡子溝通被拒絕,也是這個原因。”
所有的線索都閉合了。弗拉茲站在那裡,內心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激烈掙扎。一邊是未知但充滿苦難和可能的未來,一邊是退回原點,放棄已經獲得的一切力量和經歷,去換取一個渺茫的、阻止末日的機會。
遠方的雷聲滾滾而來,彷彿命運催促的鼓點。
布莉茲塔,琳恩,尤妮絲,露提露雅,以及身邊周圍的所有人,他們的命運此刻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放任這些不管的話,未來只會越來越糟糕,必須給他們一個圓滿的答案。
許久,弗拉茲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好!我答應你!回到這一切開始的地方!”
哈斯娜看著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冰冷和憤怒之外的複雜情緒——那是一絲敬意,一絲託付,或許還有一絲…憐憫。她緩緩地將那枚蘊含著時間偉力的紡錘,遞到了弗拉茲的手中。百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將這件至高神器交給另一個人。
“我從未將它交給過任何人。”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也不知道,當你使用它回到過去後,紡錘是會留在你的手中,還是會回到我身邊…之後的一切,更是完全未知。唯一確定的是,只有紡錘的使用者…會保留這段時間所有的記憶。”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鈞重擔,又彷彿將更沉重的負擔交付了出去。
“所以,總而言之…一切,都交給你了。”
弗拉茲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再猶豫。他緊緊握住手中那枚冰涼而沉重的紡錘,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足以扭轉時空的恐怖力量。他站在聖山之巔,站在過去與未來的十字路口,腳下是陰沉昏暗的現在,眼前是電閃雷鳴、通往未知的時空裂痕。
他舉起紡錘,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決絕,都灌注其中。
不知道未來會是如何,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是擺在眼前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
為了拯救未來,他必須親手…斬斷現在。
(全書完)
「好了,各位親愛的讀者們,很抱歉,這本書我原計劃可能要300-400萬字完結的,因為不可抗力的原因,現在就結束了,相當於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結局吧。心情很複雜,就像是背叛了自己的女友一樣,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