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累了
當下，大夫人便將在回營路上，她與姜恆關於那場截殺的交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她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姜恆的分析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而隨著大夫人的講述，高順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
他不是傻子！
當大夫人提到那些山賊完全擊殺了護衛，卻對自己家眷手下留情的舉動時。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高順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們的目的，是活捉自己的妻女！
活捉了之後呢？栽贓？還是嫁禍！
用他高順的家人，去做那傾覆朝堂，動搖國本的棋子！
“好！好一個歹毒的計策！”
高順猛地一拳砸在帥案上。
大夫人說完，看著怒火中燒的丈夫，又補充一句。
“姜隊長還說，他還有些別的猜測，只是當時我們一心趕路回營，倒也並未細說。”
“將軍之後，倒還可以再細細詢問他。”
這句話，倒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順眼中的殺意直接被一種決斷所取代。
姜恆！
此人不僅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
這樣的人才，絕不能再有任何遲疑！
“來人！”
高順豁然起身，對著帳外厲聲喝道。
“將軍！”
一名親衛立刻掀簾而入，單膝跪地。
“備紙筆！取我將印！”
他要親自撰寫將令！
他要立刻將姜恆調入自己的親衛營！
“是！”
親衛不敢怠慢，飛速取來文房四寶與那方代表著北疆最高軍權的將印。
恭敬地擺放在帥案之上。
高順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盪的心緒，拿起狼毫筆，飽蘸濃墨。
然而，就在他的筆鋒即將落在宣紙上的那一刻，帳外卻傳來一道聲音。
“將軍，軍中糧草輜重已清點完畢，老夫特來回報。”
帳簾掀開，一名身穿儒衫，髮髻斑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緩步而入。
正是追隨高順十年，被倚為左膀右臂的首席軍師，柳明軒。
柳明軒一進帳，目光便落在了帥案上那攤開的空白將令和一旁的將印上，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些許訝異。
“將軍深夜要下將令？”
“莫非是……又要提拔那姜恆？”
高順本不想多言，但見來人是柳明軒，還是耐著性子點了點頭，沉聲開口。
“沒錯，我意，擢升姜恆為我親衛營小隊長。”
話音未落，柳明軒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不可！萬萬不可！”
他上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直接出言阻止。
“將軍！您怎能如此草率！”
這話落下，高順的眉頭直接皺了起來。
“軍師，為何到現在還出此言？”
而柳明軒則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將軍！老夫對那姜恆的疑慮，昨日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此子不過一炮灰營出身的蠢材，身份來歷一概不明！”
“他能研發出震天雷此等神物，本就怪異無比！”
“如今在未徹底查清其底細之前，如此破格提拔，恐會引來軍中其他將士的不滿，不利於大軍穩定啊！”
說著，他的聲音愈發急切起來。
“而且還是調入您的親衛營！將軍！親衛營是什麼地方？”
“那是護衛您安危的最後一道屏障！”
“若是讓這等底細不明之人在您身邊，萬一……萬一他心懷不軌，那後果不堪設想！”
高順聽著這番話，臉色越來越冷。
又是這套說辭！
又是這種毫無根據的猜忌！
“軍師！”
“你太多疑了！”
一言落下，他便也猛地將筆拍在桌上。
“姜恆獻上震天雷，助我大軍夜襲蠻兵，斬敵數千，此乃潑天大功！你忘了嗎？”
“他孤身犯險，於黑風山中救出我的妻女。”
“讓我高家免於奇恥大辱，此乃不世之功！你又如何去說？”
高順上前一步，逼視著柳明軒。
“就在剛才，夫人還與我說起，姜恆此子，不但有勇有謀，更有情有義！”
“他親口對夫人說，他打仗，就是為了讓他那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弟兄們，能活下去，能活出個人樣！”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軍師！你也是讀書人！”
“你告訴我，一個能作出如此詩句，心懷袍澤的男兒，會是一個只會投機取巧的蠢材嗎？”
“會是一個心懷叵測的奸佞之徒嗎？”
面對高順一連串的質問，柳明軒連連後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一時間無言以對。
是啊，這些功勞，他都知道。
可……
“將軍！”
柳明軒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偏執之色。
“功是功，過是過！功勞再大，也掩蓋不了他來歷不明的事實！”
“越是如此完美，就越是可疑！”
“一個炮灰，怎麼可能會作詩，還會造那等神物？”
“這不合常理！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夠了！”
但他還未說完，高順便發出一聲怒喝，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指著柳明軒，眼中滿是失望。
“柳明軒！我敬你十年勞苦，尊你一聲軍師！”
“但你今日之言，實在讓我失望透頂！”
“我高順麾下，用人唯才！不問出身！”
“只要他能為我大周守土，能為我雁門關殺敵。”
“哪怕他以前是個十惡不赦的囚犯，我也敢用他！”
“你口口聲聲說常理，那我問你，匈奴鐵騎兵臨城下是常理。”
“我大周將士血染沙場也是常理！”
“難道我們就該墨守成規，坐以待斃嗎？”
“我需要的是能打破常理的利刃，而不是隻會抱著舊規矩不放的腐儒！”
“你……”
柳明軒被這番話噎得滿臉通紅，氣得渾身發抖。
可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高順不再理會他，猛地轉身，重新拿起毛筆。
“擢，聞鳴隊隊長姜恆，為吾親衛營第三小隊隊長，即刻上任，不得有誤！”
寫罷，他抓起那方沉重的將印，看也不看，便狠狠地蓋了下去！
“砰！”
再度看了一眼後，高順滿意點頭。
便將那份還散發著墨香的將令一把抓起，丟給一旁早已嚇得不敢言語的親衛。
“立刻！將此令送到姜恆手中！”
“另外，傳我口諭，命他即刻來帥帳見我！我有要事相商！”
“是！將軍！”
直到帳簾落下，高順才緩緩轉過身，看向依舊僵立在原地的柳明軒。
“軍師，你累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