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審訊
深呼數口氣，高順才從那暴怒中逐漸找回了些許屬於主帥的冷靜。
剛才他甚至都想要直接下令，讓親衛們一個個去把大營的人員壓來審訊。
不過很快他也意識到。
在幾十萬人的大軍之中搜查內奸，那無異於大海撈針。
更會不可避免地打草驚蛇。
一旦引起軍心動盪，那後果不堪設想，反而正中了那幕後黑手的下懷！
冷靜下來的高順，第一次放下了自己身為雁門關戰神的架子。
他轉過身，那雙虎目死死地盯著姜恆，一字一頓地開口請教。
“姜恆，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方為萬全之策？”
這話落下，姜恆差點就沒忍住笑出聲來。
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在等這句話！
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穩了一下心態，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再度丟擲了一個引導性的問題。
“將軍，現在您是否覺得，軍中確有內奸。”
“且此事最好不要打草驚蛇，暗中密謀才是正事？”
聽到這話，不光是心中已有定論的高順。
就連一旁被父親的殺氣嚇得俏臉發白的高雨欣，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查內奸這種事，不悄悄地進行，難道還要敲鑼打鼓，鬧得人盡皆知嗎？
然而，面對他們理所當然的反應，姜恆卻是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不。”
他吐出一個字，便直接推翻了所有人的慣性思維。
“將軍，恰恰相反。”
“我們非但不能暗中密謀，反而要將此事，鬧大！”
“什麼？！”
高順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就連高雨欣都忍不住驚撥出聲。
“你瘋了？！”
“我爹爹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你又要讓他去打草驚蛇？”
“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姜恆並未理會這位大小姐的質問，他的目光始終平靜地注視著高順。
“將軍，縱然我只是一個從炮灰營之中爬出來的無名小卒。”
“但也清楚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以您剛才的分析，再加上我斗膽提出的幾個條件。”
“此人必是文官，寫得一手好字，且家境殷實，能精準掌握您家眷的行程。”
“那麼，放眼整個雁門關大營，能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恐怕不足一掌之數吧？”
高順的瞳孔猛地一縮！
是啊！
雁門關大營，將星雲集，猛士如雨。
可真正的文職高官，而且還是家境富裕的，確實屈指可數！
看到高順的神情變化，姜恆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將他們，都請過來呢？”
“請過來？”
高順的呼吸一滯。
“然後呢？當面對質？沒有鐵證，他們誰會承認！”
“不，不是對質。”
而他的話剛剛落下，姜恆便直接搖了搖頭。
“我們請他們來，是請他們幫忙的。”
他拿起桌上那封罪證，在指尖輕輕點了點。
“我們就說，將軍您欲行反間之計。”
“打算偽造一封書信，送往京城，引那幕後黑手入甕。”
“但此事事關重大，為求逼真。”
“需要請動軍中筆力最好的幾位大人，一同抄寫，擇其最優者送出。”
“而抄寫的內容，就是這封信！”
此計一出，整個帥帳死一般的寂靜！
高順怔在原地，嘴巴微微張開！
就連一向刁蠻，看姜恆不順眼的高雨欣，此刻也徹底呆住了。
這個計策……
何其大膽！何其惡毒！
姜恆沒有給他們太多震驚的時間。
繼續用那不疾不徐的語調，將這計謀中的殺招一一剖析。
“將軍請想，一個人的字，就算是再怎麼刻意去隱藏改變。”
“那也多少會有相似的神、韻和風骨，這是其常年累月養成的習慣”
“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根除。”
“我們手握原信，只需逐一對比，便能看出端倪。”
“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人心！”
姜恆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那內奸親眼看到這封他以為早已送達的信，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您的帥案上。”
“再看到本該被擄走，甚至可能已經香消玉殞的小公主，活生生地站在這裡……”
“然後，我們還要他，當著您的面，親手抄寫自己這封通敵賣主的罪證！”
“您說，在如此巨大的心理衝擊之下，他的心態，會怎樣？”
“是心神大亂？是手腳冰涼？還是汗流浹背？”
“到了那個時候，他是否是內奸，豈不是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來？”
“砰！”
高順再也抑制不住，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帥案之上！
但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是狂怒，而是極度的快意！
“好！好計！好一個引蛇出洞！”
高順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此計天衣無縫！
“你說的對！若是我們暗中調查，就算我再怎麼隱蔽，也多少會透出些許風聲。”
“我們所在之地乃是前線，將士們的心態本就緊繃。”
“若是受到影響開始胡思亂想，那怎麼說都不是件好事！”
“更何況……”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寒芒爆、射。
“那內奸能和黑風寨及時聯絡，說明他有自己的情報渠道。”
“他遲遲沒有收到那匪首的回信，心中必然已經生疑！”
“我就算是把家眷藏得再好，他也會察覺到計劃敗露！”
“到那時，他若是趁我們不備，逃出大營。”
“那再想抓他，可就難如登天了……”
而現在，姜恆的計策，直接將所有後路全部封死！
這不是在查內奸，這是在審內奸！
“將軍英明。”
姜恆適時地送上一記馬屁，隨後又補充了最關鍵的一環。
“而且，此計對那些無辜的同僚，也毫無損害。”
“他們只會認為這是將軍您設下的一個局，一次對他們筆力和忠誠的考驗。”
“事後，將軍只需略施賞賜，便能安撫人心。”
“甚至還能借此機會，進一步收攏軍心。”
“一場殺機四伏的內奸甄別。”
“就這麼被我們不動聲色地，變成了一次無傷大雅的演習。”
“一石數鳥，何樂而不為？”
話音落下，高順看著姜恆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