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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深夜奔逃

老頭那枯瘦的手緩緩收了回去,重新縮排那破舊的靛藍布衣袖管裡。

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乾瘦的身體在門框的陰影裡蜷縮得更緊,整個人彷彿正在那冰冷破舊的門框後面溶化、隱退。

濃重的暮色徹底吞噬了最後一絲天光。

荒院如同墨池。

“……天……要閉眼了……”

老頭咳喘著,用更低的聲音喃喃了一句,身子往後微微一縮,整個人幾乎完全融入了門框後面那片濃稠如墨的黑暗裡。

死寂壓頂。

只有山坳深處遠遠傳來幾聲尖利淒涼的夜鳥啼叫。

許晚感覺寒意從溼透的腳心猛衝上頭頂。

懷裡的銅罐也越發冰冷沉重。

一個埋於枯樹下的銅罐?一個枯槁行屍般守在這裡索要它的老頭?還有一個可能存在於廢墟下的黑暗地窖……

她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但她清晰第知道,此刻的自己,是真的很害怕!

走!

立刻離開這裡!趁著最後一點光線!

這念頭像本能一樣炸開!

她猛地站起來,不管腿腳痠軟和手臂刺痛,死死抱著那冰疙瘩似的銅罐,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向院門!連回頭看一眼那藍布衣身影是否還在原地的勇氣都沒有。

經過老頭剛剛倚靠的腐朽門框時,一股彷彿墓穴深處的腐敗氣味撲面而來,嗆得她窒息。

門洞裡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她幾乎是閉著眼撞過去的!

穿過門洞,跑下塌陷的院牆坡地。身後的黑暗裡似乎沒有任何動靜。

那個倚在門框上的老朽身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跌跌撞撞地在荒草地裡跑,腳下被不知名的藤蔓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倒!

銅罐脫手飛出,沉重地砸在她前面的泥地裡!

膝蓋和左臂傷口重重磕在硬物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眼淚瞬間飆了出來。

模糊的淚眼裡,她看到了絆倒自己的那團東西——一截被泥土半掩的生鏽鐵鏈,鏈子的另一頭,赫然連線著一塊厚重的鑄鐵板!

鐵板方方正正,像個井窖的蓋子,但小得多。

上面沒有開孔,只沾滿了黑泥和腐葉。

在許晚撲倒的巨大力量拉扯下,鏽爛的鐵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那塊沉重的鐵板被硬生生從溼泥裡拽開了一道微小的、手指寬的縫隙!

一股濃烈的陳腐氣息,猛地從縫隙裡衝了出來,撲打在許晚的臉和頸側,冰冷刺骨!

鑄鐵板下面……就是地窖?

那縫隙之下,死一般的漆黑,沒有任何聲音透出來。

許晚掙扎著抬起頭,將視線投向縫隙深處——只有絕對的、如同粘稠墨汁般的黑暗。

就在她幾乎要以為下面空無一物時。

縫隙深處那濃稠的黑暗中……忽然爆出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如同綠豆大小的……橘黃色光芒!

那光芒在黑暗裡穩定地亮著,沒有絲毫搖曳晃動——正是長明油燈在油將盡時才會發出的那種平穩橘黃光芒!

它在下面!

血字說的燈!

那個燈……真的在地窖裡!在門(蓋板)後面!

剛才老頭是在……指路?

不…更像是引誘,把她引到這黑暗的坑洞前?!

去不去?

不下去,這銅罐,這血字,這邪靈……自己還能逃多遠?

但如果下去……就是黑暗!

一番快速的思想鬥爭之後,許晚一咬牙——

不能待!

老村長可能還在黑裡盯著!

她拖著渾身泥水往荒草地外爬,離開了那口散著寒氣的黑洞。

順著原路,手腳並用滾下河灘的陡坡。

天幕是鐵黑的鍋底,沒一絲光。

她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地趟進水裡,河水浸透褲腿。冰涼刺骨。

待她爬上岸時幾乎力竭,癱在河堤上劇烈喘氣,銅罐滾在泥地裡,罐身上的17字縫裡填滿了新泥。

這時中巴早已絕跡。

她在公路邊的候車涼亭裡縮到半夜,沒有長凳,背靠著冰涼的柱子,抱著膝,銅罐歪在腳邊。

寒氣像無數細針往骨頭裡鑽,她渾身抖得像風中破布。

不知過了多久,

一輛廂式小貨車慢吞吞地在晨霧裡晃盪了過來。

天已經濛濛發青。

開車的是個黑胖漢子,打著哈欠,塑膠擋風板裂了幾道紋。車廂裡堆著幾捆蔫巴青菜和兩簍子活雞,臭氣哄哄的。。

司機掃了一眼蜷在亭子角落裡的許晚……和她腳邊沾滿紅泥的綠疙瘩銅罐,渾濁的眼珠閃了一下,又很快移開。

“去哪?”

他聲音粗嘎,帶著熬夜的乏味。

“城裡。”

許晚的聲音啞得不成調。

“順腳,捎你到省道口子。三十。”

司機沒看她,努了努嘴,示意她拉貨廂後面的側門。門上有把鏽鎖鏈子晃盪著。

門開了。

一股牲畜混著腐爛菜葉的臊臭撲出來,混著熱烘烘的禽類體溫。

許晚沒有選擇,抱起沉甸甸的銅罐,手腳並用地爬進去。

鎖鏈嘩啦一聲在她身後合攏。

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悶熱臭味瞬間包裹了她。

一路上,車廂劇烈顛簸。

不知過了多久,車身猛地一剎停住。

嘩啦一聲,車廂後門被扯開。

刺眼的白光扎進瞳孔。

許晚縮在角落,眼睛被強光刺得流淚。

司機那張黑胖油膩的臉探在逆光的門框裡,“到了,下車!”聲音不耐煩。

天早大亮了。

許晚抱著罐子,幾乎是滾下佈滿灰塵的車廂底板,跌落在省道邊緣的水坑邊。

“晦氣!”

司機啐了一口,引擎咆哮著碾過泥水坑,甩了她一身腥黑的泥點。

銅罐沾滿泥汙滑膩難抱,許晚踉蹌著,沿著省道朝城市方向挪。

路上大貨車呼嘯而過,捲起汙濁的氣浪把她往後推。日光慘白,沒有一點溫度。

臨近中午,才磨蹭到城郊結合部的鎮甸邊緣。

身體像被掏空,虛汗貼著冰冷的皮膚。

見路邊有個舊麵館,許晚走了過去,從褲袋深處翻出最後幾張沾了泥水的小額鈔票。

麵館玻璃窗上蒙著厚厚油汙,裡面幾張簡陋的桌子,幾個沉默地埋頭吸溜麵條的工人。油膩的風扇在頭頂嗡嗡地攪動著。

門口一個佝僂著背、穿著髒圍裙的老頭慢悠悠地掃著地。掃帚下塵土飛揚。

老頭眼皮鬆弛耷拉著,似乎沒看許晚,又似乎將她和她手裡那沾滿泥漿、看不清真容的疙瘩罐子一併收在了那渾濁的眼底深處。

許晚推門進去。

櫃檯後坐著一個燙著枯黃卷發的胖女人,正歪在油膩的藤圈椅裡剔牙。

許晚把最後幾張髒汙的鈔票按在發黑的櫃檯上:

“素面……一碗。”

胖女人眼皮都沒抬,指尖一捻那幾張溼塌塌的紙幣,丟給她一張寫著“叄”的塑膠牌。

“等著。”胖女人嗓門粗糙。

許晚攥著塑膠牌,環視了周圍一圈,沒有位置坐。

此刻她已經又累又餓又疲憊,必須找個地方落腳,才能思考這燙手的銅罐和下一步怎麼走。

旅店要錢,她口袋裡已經空了。

回醫院?警察可能正在那守著……那行血字和奶奶的地窖像無形的藤蔓勒著脖子。

絕望一點點滲進骨頭縫裡。汗珠從鬢角淌下來,視線越發模糊黏稠。

就在意識快要被疲憊和高燒侵蝕的臨界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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