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鹿清篤與巴思珈
“保護大師!”
未來的薩庫派上師受傷,眾高手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圍攻,紛紛搶上護住搖搖欲墜的巴思珈。
鹿清篤與李莫愁趁此良機,背靠著背,踉蹌著又向後退了數步,身後便是那咆哮奔騰、深不見底的滔滔濁浪!
包圍圈再次緩緩合攏,只是眾人眼中更多了幾分忌憚與兇狠。
李莫愁內力幾近枯竭,嬌軀微顫,全靠一股狠勁支撐。鹿清篤更是渾身浴血,視線模糊,連握劍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彷彿下一刻就要倒下。
“小道士……”
李莫愁望著步步緊逼的敵人,又瞥了一眼身後吞噬一切的激流,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過往種種一一在李莫愁眼前浮現。
古墓清修、情竇初開、陸展元的負心薄倖、師門決裂、江湖漂泊、赤練仙子的兇名……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飛速掠過,最終化為一片淒涼的灰燼。
“我李莫愁寧可葬身魚腹,也絕不受這些韃虜半分折辱!你呢?”
鹿清篤聞言,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卻帶著一股灑脫:“哈哈……赤練仙子,你未免太小看我鹿清篤了!貧道不肖,學藝未精,辱沒了師門清譽。
但這一身本身,全是全真給的,豈能為苟活殘喘,玷汙了重陽祖師傳下的氣節?”
別說為了全真教,哪怕是為了自己的誓言,鹿清篤都不可能投降,他猛地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身軀,彷彿那滿身的傷口和流逝的生命力,都無法壓彎他的脊樑。
朝著巴思珈比了一個他死都不會明白是什麼意思的中指,鹿清篤大笑道:“小王八蛋!想拿住道爺?下輩子吧!!”
話音未落,他竟毫不猶豫,身形向後一仰,如一片凋零的秋葉,直直墜入那濁浪排空,漩渦暗湧的滔滔大河之中!
“你?!”
李莫愁萬沒料到他竟如此果決,比自己還先行一步。
看著鹿清篤被怒濤吞沒的身影,她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化為灰燼,只剩下對眼前這些仇敵的無邊恨意。
李莫愁最後厲聲長嘯,聲如夜梟泣血,充滿怨毒:“蒙古韃子們!你們聽著!我李莫愁便是化作厲鬼,也必索爾等性命!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咒罵聲中,那抹赤影也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緊隨鹿清篤之後,沒入了翻騰咆哮的濁流。
“攔住他們!”巴思珈捂著劇痛的胸口,失聲驚呼,卻為時已晚。
湍急的河水瞬間便將兩道身影卷得無影無蹤,只餘下震耳欲聾的浪濤聲,拍打著沉默的河岸。
推開攙扶的手下,巴思珈踉蹌著衝到岸邊,死死盯著那奔流不息,彷彿吞噬了一切的渾黃河水,稚嫩的臉上交織著痛苦、挫敗,以及一種從未有過的,被強烈刺激的興奮。
傷口處的刺痛陣陣傳來,提醒著他剛才那一劍的恥辱。
作為薩庫派內定的未來上師,蒙古王庭的座上貴賓,他天賦卓絕,心高氣傲,世間罕有能入其眼之物,更從未嘗過如此刻骨銘心的失敗滋味。
“鹿……清……篤……”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眼中燃燒起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
這個知曉北冥神功隱秘、第一個讓他嚐到敗績與傷痛滋味的傢伙,竟在巴思珈心中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記。
望著滾滾東去的河水,巴思珈心中甚至隱隱升起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祈盼,祈盼那個帶給他挫敗與刺痛的人,真的能從這絕境中活下來。
唯有如此,他才能親手洗刷這份恥辱,將今日的印記,徹底抹去!
………
鹿清篤的眼皮沉重地顫動了幾下,像有千斤重擔壓著,最終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光明,帶著一種朦朧的暖意,湧入眼簾,熬過了最初的不適,當視線重新適應了光線之後,眼前的模糊漸漸清晰。
首先撞入鹿清篤視野的,竟是一張熟悉卻又帶著刺骨寒意的臉。
李莫愁,靜靜地立在一旁,手中握著一柄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長劍,美豔依舊,但那眉眼間的煞氣,即使在昏黃的蒙古包內,也清晰可辨,如同冰層下湧動的暗流。
鹿清篤心中猛地一沉,意識瞬間完全清醒。環顧四周,粗獷的毛氈壁,穹頂的結構,空氣裡瀰漫著牛羊脂和草料混合的獨特氣息,無一不在表明,這是一座蒙古包。
看來貧道命大,並沒有被淹死,只是自己這是被抓了?還是被救了?
“你醒了。”
李莫愁的聲音響起,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只是她目光落在鹿清篤臉上,卻帶著一種讓人讀不懂的複雜意味,像是審視,又像是某種決絕前的告別。
“咱們命不該絕,沒餵了河裡的魚蝦,被人撈上來了。”
她的解釋簡潔得近乎冷漠,卻也讓鹿清篤瞬間明白了處境,自己得救了,雖然不知恩人是誰。
“嗯……”
他喉嚨乾澀,勉強應了一聲,試圖活動身體,卻引來一陣鑽心的劇痛,牽動著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彷彿被無數鋼針同時攢刺。
他這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傷勢的沉重,連抬起手指都無比艱難。
就在這個時候,李莫愁動了!
毫無徵兆!那柄長劍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森冷的寒電,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鹿清篤的眉心!
這一劍,快!狠!絕!帶著赤練仙子獨有的、毫不拖泥帶水的殺意!
鹿清篤瞳孔驟然收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他想躲,想格擋,想怒喝質問!但重傷的身體如同被釘死在氈毯上,連一絲肌肉都無法調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點致命的寒芒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完了!他心中一片冰涼,萬念俱灰。這女魔頭,終究還是……!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傳來,臉上傳來一陣銳利的刺痛,火辣辣的。
預想中的貫穿頭顱的劇痛並未到來。鹿清篤驚愕地發現,那柄劍鋒緊貼著他的臉頰擦過,深深扎進了他身下的厚厚氈毯之中,劍身兀自嗡嗡顫動,一縷溫熱的血線正從他臉頰的傷口緩緩滲出。
“……”
鹿清篤驚魂未定,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腔,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他一臉愕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李莫愁,完全無法理解她這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的殺招到底什麼意思。
李莫愁緩緩抽回長劍,劍尖帶起幾縷羊毛和鹿清篤的血。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依舊,卻又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或者說是……了斷。
“小道士。我李莫愁此行北上,本就是為取你性命而來。”
滿是殺意的話語頓了頓,李莫愁的目光掃過鹿清篤蒼白失血的臉和滿身狼藉的傷口,“雖說……此番你算是救了我一次。但我李莫愁行事,素來言出必踐!”
她手腕一抖,甩落劍尖上沾染的幾點血珠,“這一劍,便算是我‘殺’過你了。你我之間,從前的樑子,一筆勾銷!至於你救命之事,貧道記下了。他日若有機會,自當奉還!”
言罷,她手腕一翻,長劍歸入不知何時掛在腰間的簡陋劍鞘,轉身離開了蒙古包,只留下了一臉懵逼的鹿清篤。
“……”
鹿清篤躺在氈毯上,臉頰的刺痛感清晰無比,心頭的驚濤駭浪卻久久未能平息。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巨大的困惑交織在一起。
“果然……”
他苦笑著喃喃自語,“這女魔頭的想法,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度的。以後這種神經病,還是離她遠一點好。”
待心緒稍定,鹿清篤開始凝神內視。
他如今的傷勢確實沉重,多處筋骨受損,內腑震盪,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如影隨形。然而,令他驚喜的是,丹田深處那股源自《先天功》的精純而堅韌的先天元炁,依舊在緩緩流轉。
這股元炁如同最忠誠的衛士,牢牢護住了他周身重要經脈的根基,使得這些看似兇險的傷勢,並未真正動搖他的根本,更無性命之虞。
“呼……”
他心中稍安,當下不再多想,強忍著痛楚,開始默默運轉《先天功0.5版》。
絲絲縷縷溫潤的元炁被調動起來,如同涓涓暖流,開始浸潤、修復那些受損的肌體。更令他意外的是,或許是經歷了那場絕境中慘烈無比的生死搏殺,內力在極限的消耗與壓榨下,反而如同百鍊精鋼,變得更為凝練雄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