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們都該重生
“謝謝。”
兩人並排坐在床頭,望著月亮隨著浪潮回起伏。
風漸漸大了起來,將博揚的頭髮吹亂,他手冰涼,心卻隨著目的地的靠近而漸漸升溫。
安小小半夢半醒之際,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
她揉搓著眼睛,從地毯上爬起來,嗡聲道,“誰?”
“小小,出事了。”
母親的聲音裡充滿了慌張。
“媽,你先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安小小登時睡意全無,瞥了眼一旁安睡得何以柔,輕手輕腳的快速上樓。
“我們投進去的錢全賠了。”
母親帶著哭腔滿是無助。
安小小這才想起來,前不久母親曾向她討要款項,投資了專案。
“媽,先別慌,你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按照約定,每月的21號返利,一直都是按時撥款,可這次都拖了一個星期了還沒有音信。”
“我不放心……就讓你爸給他打電話問問是怎麼回事。”
“結果,電話停機,我們去他家,也早已人去樓空。”
“這可怎麼辦啊。”
電話那頭,博母忍不住啜泣起來。
“媽,趕緊報警吧。”
母親懊惱又自責,“已經報了,但是警察說錢能追回來的機率很小。”
安小小寬慰道,“放寬心,就當破財免災了。”
她感覺雙肩變的瞬間沉重,父母年事漸高,已不適合外出工作。
丟掉了多年的積蓄,意味著養家的重擔落到了她的身上。
聽著母親低聲的啜泣,安小小心頭一陣難過,她挺直了腰背,“媽,你放心,以後我來養你們。”
掛了電話,安小小愁眉緊鎖。
何以柔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身後。
“有家廣告公司正在招聘客戶經理,你的老本行要不要試試?”
安小小轉過身,嘆息道,“你都聽見了?”
“別急,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
安小小直挺挺的往身後的大床倒去,她捂住了臉,“老天可真是待我不薄。”
“好好休息,我幫你聯絡面試。”
“嗯。”
房門被關上,安小小翻了個身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裡,月亮的熒光普渡著眾人。
海上起了霧,穿透水汽,隱約間能看見一抹新生的紅日。
一夜為睡的博揚站起身,下巴濃密的胡茬使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身旁的男人看著遠方感嘆道,“就要靠岸了。”
“是啊。”
博揚舒展著身體,臉上露出了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儘管隔著萬千人海,但只要跟她在同一片土地上,就無比的安心。
“祝你好運。”
“謝謝。”
博揚顛了顛身上的揹包朝遠方走去。
地球是圓的,所以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再見。
正沉浸在睡夢中的安小小被暴力的從床上拖起來。
“唔~”
她閉著眼睛,臉皺成了包子。
“洗漱面試。”
何以柔鐵面無私的將人塞進了衛生間。
安小小拍了拍臉頰嘆了口氣。
她有時候真羨慕何以柔這一點,有什麼難事苦事只要天一亮就通通清零。
“衣服給你準備好了。”
門外傳來了何以柔的喊聲,安小小加快了動作。
去的路上,安小小有些緊張,彷彿坐在了仙人掌上,不停的變換姿勢,不住的抻拉著襯衣的袖子。
何以柔寬慰道,“新的開始,放輕鬆點。”
安小小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走進了辦公樓。
半個小時後。
她笑容滿面的走了出來。
何以柔倚在車上,“看樣子不錯。”
“比想象中的順利的多。”
安小小回頭看著巍峨的高樓,腦海裡再次浮現出了剛才的對話。
“如你所言,你是為了照顧父母的生活才來面試這份工作的嗎?”
“不,更重要的是,我想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洛河東吳區的街頭,博揚正拿著一張照片四處打聽著。
“請問你有沒有見到過她?”
“沒有。”
“請問你……”
“沒有沒有。”
路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快步的躲開了他。
一上午,博揚就深切的感受到了人間冷暖。
口乾舌燥,他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打算歇一會繼續。
“叔叔,你能帶我回家嗎?”
一個肉嘟嘟的小娃娃拿著張地圖,站在他面前,睫毛上掛著眼淚。
“可以呀。”
博揚幫他擦了擦眼淚。
他接過地圖,牽著孩子往目的地走著。
“是這裡嗎?”
看著一片破敗的居民樓,博揚蹲下身問道。
小孩笑了笑,沒有說話,而是看著他的身後。
博揚覺得有些奇怪,他下意識的轉身,脖頸處卻傳來一陣劇痛。
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做的不錯。”
“呦呵,還是隻肥羊。”
一個叼著煙的男人丟掉了他手中的木棍,走過來翻動著博揚的包裹。
他從一疊百元大鈔裡抽出兩張丟給了孩子。
哼著歌重新走進了黑暗裡。
待博揚醒來,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他眼神有些渙散,揉著腫痛的脖頸慢慢的起身。
手碰到了被丟棄在一旁的包裹,博揚瞬間緊張起來。
他嚯的一下將包開啟,裡面只剩下了幾件衣服,現金和銀行卡全都不翼而飛。
他從地上爬起來,動作緩慢又僵硬。
隱約間,他看見不遠處有張薄薄的紙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像是看見了希望,他不顧身體上的疼痛,走了過去。
“小小。”
他撿起那張照片,緊緊的抱在胸前。
“你不舒服嗎?”
一個男人走到他身邊詢問道。
受驚了的博揚瞬間繃緊了肌肉,他警惕起來。
“是你!”
男人驚喜起來。
博揚轉過身,藉著朦朧的月色,他才看清,來人正是船上與他攀談的男人。
而且他的身後還跟了七八個帶著安全帽的工人。
“來,起來。”
男人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將他扶了起來。
“謝謝。”
“沒事,你怎麼會在這?”
博揚神色落寞,“說來話長。”
見狀男人也不多問,他鼓舞似的拍了拍博揚的肩膀,“我叫馮康,是這的建築工人。”
“博揚。”
“看你的樣子還沒找到歇腳的地方吧?要不跟我們湊合一晚吧?”
博揚點了點頭。
狹窄破舊的小巷子被男人們的說笑聲填滿。
他們的住處是一間簡陋的廉租房。
地板聚積著不少汙泥,工裝隨意的丟在地上,男人們光腳赤膊的走來走去。
見博揚吃驚的模樣,馮康哈哈大笑了起來。
“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博揚誠實的點了點頭。
他養尊處優習慣了,像浮在空中的雲,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落地。
“吃點東西吧。”
馮康遞給了他一雙筷子。
菜式很簡單,幾種蔬菜放些調料,煮成一鍋。
眾人圍坐,吃的津津有味。
博揚夾起一根細細的菠菜,小心的放入口中。
嘴唇木訥的動了兩下,梗著脖子嚥了下去。
飯後,博揚坐在露臺上悶頭抽菸。
“你就打算這麼漫無目的的找下去?”
馮康拿著罐啤酒,在他身邊坐下。
博揚嘆了口氣。
馮康繼續說道,“這樣灰頭土臉的見到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博揚一怔。
是啊,現在的他當真是一無所有。
良久,博揚輕聲道,“可我不知道除了找她,還能做些什麼。”
馮康忽然站了起來,他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原處。
“想要見到黎明,就應該自己先走出黑夜。”
“現在的處境,未嘗不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機會。”
博揚靜靜地坐著,菸頭忽明忽暗。
他反覆的思索著過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發現竟沒有一件東西是透過自己努力得來的。
那些權勢,金錢,揮霍的資本,都來自原生家庭。
向來自以為是的他,頹然下來
他喃喃道,“原來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馮康說的對。
如今自己這副模樣見到她又該說些什麼呢?又能給她什麼呢?
博揚抽盡了最後一口煙,就菸蒂捻滅,自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了珍寶般的照片,凝神看著。
他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張無比思念的臉龐,“小小,等著我,等我變得更好去見你。”
他決定丟掉曾經的柺杖,獨立的站起來。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玻璃撒了進來。
博揚褪下了昨天的衣衫,換上了沾著泥點的工裝,正圍繞在鍋子面前伸長了手臂撈取食物,大快朵頤。
“呀。”
馮康吃了一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博揚放下了自己的飯碗,他看著馮康,堅定的說,“我想同你們一起工作。”
“歡迎。”
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歡呼,小屋裡瞬間熱鬧起來,博揚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工地的活很髒很累很沉。
汗水不停從額頭上滑落,順著脖子流到了胸膛,衣服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像紙殼般僵硬。
博揚頸間掛著一條白色的毛巾,僅僅一條,就已經變成了深灰色。
他抹了把汗,仰頭看著西邊天空燦爛的晚霞,他正在離曾經的自己越來越遠。
“叮。”
正在與何以柔逛街的安小小手機忽然響了。
螢幕上跳出了一條簡訊。
“安小小女士,歡迎你加入我們,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安小小看著螢幕痴痴的笑起來,漸漸地,她眼前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