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殺豬第一課
崔是非今年才剛滿十八歲,正是最八卦的時候,遇到啥事都想追根究底弄清楚。
一連三問,一個問題比一個難回答,要是換作一般人估計早就不耐煩了。
可張向東卻天生就喜歡這種直來直去,沒啥城府的性格。
像那種拐彎抹角,包藏禍心的,他根本不會搭理。
“南粵人就沒老實過,咱人民子弟兵一直在收拾。
大西北那地方當然有組織管著,都是我華夏土地,農場是一個連著一個,帶編號的。
光憑拳頭肯定不成,還得講道理,咱華夏人是有理走遍天下,這個傳統可不能丟。”
崔是非聽的雙眼直冒光,等張向東解釋完,他趕忙追問道:“向東哥,那你打過仗沒啊,為啥好好的解放軍不當,要去大西北受苦啊,到底犯了啥事?”
“啪。。。”
剛問完,腦袋就被趙三江給狠狠來了一下。
疼的他齜牙咧嘴,委屈巴巴的捂著腦袋:“爺爺,您咋總敲我腦袋啊,難怪村裡人都說我笨,都是被您給敲壞的。”
趙三江今年有七十歲了,這三個徒弟最大的崔大牛不過三十,白二栓不到二十五,崔是非只有十八。
所以喊趙三江爺爺,完全沒有問題。
主要還是崔是非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吃村子裡百家飯長大的。
老頭瞧他可憐,於是招為學徒,也好學個營生,日後不論時代怎樣變遷,都餓不死人。
“混小子,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少說話多做事,規矩是不是都忘光了?”趙三江眼一瞪,威嚴十足的呵斥道。
崔是非趕忙低下了腦袋,哪還敢刨根問底。
“行了行了,都消停點!”老趙頭大一揮手,中氣十足的吼道:“先吃午飯!吃飽了再論道!”
院子當中很快支起一口大鐵鍋,老趙頭親自下廚,將準備好的粉條,白菜,大肉塊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大料往鍋裡扔。
扔完再加水加油,添柴火,鍋底下的柴火燒的噼啪作響,鍋蓋縫隙裡很快就冒出騰騰白氣。
沒一會兒濃郁的肉香味道就瀰漫開來,瞬間壓過了院裡的腥臊氣。
就這樣大火燉了近半個小時,一份標準的殺豬菜就完成了。
眾人捧起小馬紮,有序的圍坐在鍋邊。
“坐坐坐!”大牛不由分說,將張向東按在一條“吱呀”作響的舊條凳上。
順手抄起一個大海碗,從鍋裡撈起一塊連著厚厚肥膘,顫巍巍冒著熱氣的五花肉。
“噗通”一聲扣進碗裡,然後加上白菜粉條,又舀了一大勺濃稠油亮的肉湯澆上去。
最後再塞過去一碗熱騰騰的雜糧米飯:“吃!向東,管夠!咱師傅這殺豬菜,方圓百里,頭一份!”
滾燙的油脂香氣直往鼻子裡鑽,張向東看著眼前這碗幾乎要滿溢位來的肉食,喉嚨有些發緊。
自家前兩天吃豬下水已經算是非常奢侈了,這趙家院子咋還公然吃殺豬菜起來了?
當殺豬匠真這麼舒坦,直接就豬肉自由了?
捧著兩個大海碗的張向東滿臉迷茫。
老趙頭解下油膩膩的圍裙扔到一邊,徑直坐在“師傅”的位置上,笑道:“驚了吧小子!
嘿嘿,這都要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殺豬沒提前放血,咱這幫泥腿子哪能吃到這麼好的跑山野豬?”
原來前幾日那頭野豬市裡飯店沒要,豬肉又因為鮮血迴流被浸透,跟臭了似的,根本沒法吃,所以供應站只能就地掩埋。
老趙頭帶著徒弟們從上河灣辦事回來聽聞此事,立馬就去把那頭野豬給翻了出來。
研究完傷口後,又將還沒壞的部位給剃了出來,給徒弟們開開葷。
“供應站那幫傻子,這麼好吃的跑山野豬不知道享用,便宜咱們了,哈哈哈。”崔大牛大口吃著肥肉片子,大嘴吧唧吧唧的,嚼的油花直冒,額角位置很快就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
其餘人等也不嘮閒話了,埋頭死命吃肉乾飯,一個個彷彿餓死鬼投胎一般。
一大鍋殺豬菜很快就被吃了個底朝天,老趙頭撿起地上的骨頭放進泥盆中,遞給白二栓道:“給十一它們啃去。”
白二栓立馬往後院方向走去,沒一會兒那邊就傳來一陣陣興奮的犬吠聲。
“大傢伙都吃飽了?”老趙頭撩起油膩的衣襟抹了把嘴上的油花子,目光緩緩的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張向東臉上:“吃飽了,那就聽點正事!
殺豬第一課!”
院子裡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柴火偶爾的爆裂聲和遠處隱約的狗叫。
崔大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喂完狗的二栓坐直了身體,一向好動的崔是非都放下碗筷,眼神亮亮地看向師傅。
老趙頭拿起靠在牆邊的一根通體烏黑,並且細長的鐵釺,衝著地上一頓指指點點。
“殺豬!講究個穩、準、狠。
罈子嶺的野豬,不是家養光長膘的蠢貨。
那傢伙,骨頭縫裡都帶著山裡的野性,勁兒大,皮厚的能賽過老牛皮。
挨一刀,能紅著眼把你腸子頂出來!”
這話明顯是說給張向東聽的,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裡射出兩道精光。
“瞧準了!”說著用鐵釺在自己粗壯的脖頸側面比劃了一下。
“就這兒,耳根後頭,下頭三指部位,貼著骨頭縫。
一釺子下去,一定要見血封喉,不能讓它再叫喚第二聲!”
他手腕猛地一抖,那根冰冷的鐵釺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彷彿已經刺穿了目標。
“放血要快,要淨!
血放不乾淨,肉就會帶著一股子腥臊氣!”
他放下鐵釺,又拿起一把厚背斬骨刀。
這刀的刀背厚實,刀刃磨得雪亮,在太陽光的映照下寒芒逼人。
“開膛破肚,講究個乾淨利落。
順著胸骨中線,一刀到底,刀尖絕對不能碰著內臟,更不能劃破腸子!
那玩意兒要是漏了,一肚子屎尿,整扇豬就廢了!”
這話又是說給張向東聽的,因為他那天就用三稜軍刺將那頭壇嶺野豬的腰子還有許多內臟給攪碎了,導致飯館不收。
老趙頭一邊說,一邊用刀在身前比劃著。
動作簡潔,直接,帶著一種千錘百煉後的律動感,彷彿那血肉筋骨在他眼裡,早已是清晰無比的脈絡圖。
張向東屏息看著,這老屠戶的動作,竟然讓他恍惚想起老兵拆卸保養槍支時的場景。
同樣的專注,同樣的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彷彿面對的只是某種需要處理的“物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