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秋實的陰影
劉漢生居高臨下的說著，這便是刁副主任想出的歪點子。
罈子嶺野豬是出了名的兇悍，如果張向東慫了，不敢幫這個忙。
那他們自然不用給對方行方便，那幾十斤口糧跟秧苗就耐心等著吧，猴年馬月再說。
不光如此，還能挫挫這個勞改犯的銳氣，讓他明白自己的地位，以後懂點規矩別瞎跟人稱同志。
萬一這小子逞能強幹，那可就更好了，單人降野豬，多麼精彩的戲碼。
最好跟姚家集那個不知死活的醉鬼黃憨子一樣，斷手斷腳成為殘廢。
本以為張向東會知難而退，哪曉得這傢伙只是稍作思考，便點頭答應道：“不就是宰個豬嘛，等我辦完事，你可得親自將那四十斤糧食送出來！”
張向東當然不是為了那些糧食就以身犯險。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想在小王大隊立住腳，必須打響名頭讓人顧忌。
劉漢生跟刁德豹都聽傻了，周遭社員更是目瞪口呆。
這個勞改犯是真的不怕死麼，還真敢去招惹兇名在外的壇嶺野豬啊？
反應過來的社員已經開始說風涼話了：“我草，這是拿自己當武松呢，喝了幾碗馬尿，就敢去單挑景陽岡的老虎呀。”
曹國慶情緒激動的說：“你瘋了吧張向東，我可不陪著你玩命！”
“不用你陪，這事我一個人就辦了。”張向東大氣都沒喘一下，衝劉漢生抬了抬腦袋：“帶我去拿傢伙。”
劉漢生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根本沒想過對方會答應，一時之間哪能反應過來。
習慣性的看向刁副主任，後者抱著膀子冷哼一聲，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小劉，你就帶他去挑傢伙事。”
見張向東真敢獨自前往豬圈宰殺壇嶺野豬，周遭圍觀的群眾立馬就聒噪起來。
有因為興奮而幫他加油助威的，也有太過驚訝而沒反應過來的。
更多則是覺得這個勞改犯太過不自量力了，簡直自尋死路嘛。
“從大西北迴來的了不起啊，待會兒被野豬攆著滿竹林跑就曉得求饒了！”
人群中陳秋實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姐夫怕不是瘋了吧，竟然真敢一個人宰殺壇嶺野豬啊。
她小時候跟隨父親進山打過一次野兔，當時就在野豬坳遇見過一頭在林子裡亂逛的壇嶺野豬。
那隻野豬正在用後背蹭松樹樹幹，黑黝黝的背上彷彿鍍了一層蜜蠟，張著血盆大嘴，白森森的獠牙足有成年女性小臂那麼長。
這副場景把父親嚇的魂不守舍，趕忙將尚且年幼的陳秋實裝進揹簍裡，小聲叮囑讓閨女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然後小心翼翼的躲到了一棵大樹後方，瞪著眼睛死死盯著那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年幼的陳秋實當時只覺得氣氛緊張，並沒有太過驚慌的感覺。
躲在揹簍裡還將腦袋給伸了出來，好奇的打量著那頭外表黑乎乎且傻愣愣的野生動物。
哪曉得就在此時，野豬突然就不蹭樹了。
表情兇狠的回過頭，後方竟然出現了一隻叢林郊狼。
這頭郊狼正值壯年，不知是迷路還是其它原因與族群走散，在野豬坳晃盪時，恰巧遇上了壇嶺野豬。
雙方兇狠對視，發出一陣陣沉悶的低吼，誰也沒有認慫的意思。
忽然，野豬一陣抬高音量的嚎叫，隨後便猛衝過去。
陳秋實至今還記得那隻壇嶺野豬衝鋒時的恐怖場景，簡直宛如一輛小坦克般豬突猛進。
所過之處的岩石，足有小腿粗細的樹杈，反正一切阻擋它的障礙物全部被撞的四分五裂。
當然也包括那隻成年郊狼，在被撞上的一瞬間，彷彿骨頭都碎了一般。
巨大的衝擊力並沒有因為郊狼軀體而停止，野豬一路猛拱，狠狠的撞在一顆松樹之上。
發出“轟。。。”的悶響，隨後又傳來“咔嚓”一聲。
足有陳秋實腰那麼粗的松樹就這樣被撞斷了，而那頭野豬跟郊狼則俯衝下山崖。
松樹斷口處是白森森的斷木，還有兩頭野獸交織在一起的殷紅血跡。
這幕恐怖場景一直印刻在陳秋實的腦海之中，久久揮之不去。
卻沒料到今天姐夫居然要獨自宰殺這種兇獸，結果會是什麼，陳秋實根本不敢想象。
在她的思維裡，身手再矯健能有郊狼靈活？體魄再強悍能有當年那顆松樹結實？
一旦被野豬撞到，怕是立馬就會粉身碎骨吧！
“姐。。。姐夫。。。。”陳秋實想讓張向東放棄，可對方“勞改犯”的身份又讓她難以啟齒。
猶豫間劉漢生已經領著張向東往供應站內走去。
路過陳秋實身邊時，張向東沒有停留，只是輕輕的掃了她一眼，用旁人不易覺察的聲音命令道：“趕緊回家。”
陳秋實整個人愣了一下，隨即便逃也似的遠離了圍觀人群。
一邊往家的方向奔跑著，一邊進行自我安慰。
“張向東是成年人，應該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可他真的敵的過沒有任何思想的野豬嗎？
他當過兵，甚至坐過牢，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自己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能幹什麼？什麼都幹不成！”
陳秋實加快步子往前奔跑，也不知眼睛是被空氣中的沙子給迷了，還是有其它原因，晶瑩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左右臉頰狂飆。
。。。
罈子嶺野豬極為出名，而小王大隊的後山則是進入罈子嶺野豬坳林區最便捷的通道。
所以對外輸出野豬肉也成了小王大隊最重要的農業任務之一。
供應站的西邊院子就是專門的宰殺間，裡面有一系列逮豬，套豬，跟殺豬的工具。
比如說用於固定野豬身體的牛筋套杆，開豬皮的鋼挺條，去除毛髮的刮刨，還有木架、八角桌案、特製大鐵鍋等等。
刀具更是五花八門，什麼鋟條子、厚背大砍刀、屠夫菜刀、二路子剃刀、甚至角落處還掛著一把已經生鏽的三菱軍刺。
劉漢生指了指擺放各類刀具的木架子，幸災樂禍的說：“選去吧，最好撿件趁手的，要不然被懟死都不會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