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電驢兒
第二天早上,安可和往常一樣,跟著穆童一起去跑步,不過有一點不同就是,她現在基本上是自己起床,不需要穆童花十幾分鐘敲門了,因為現在她跟在穆童後面,儼然過起了佛系養生的日子,每天十一點之前睡覺,六點半起床,睡眠滿滿當當的都快過剩了,每天眼睛一閉一睜,天就亮了。
要擱以前她還能抱著手機在床上賴上半個一個小時的,但是現在只要是醒了,她就躺不住,心裡頭跟撓癢癢似的,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小學門口那家百年灌湯包店。
自從她第一次跟在穆童後面去跑步,穆童帶她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湯包店,她就被裡頭的招牌蟹黃灌湯包給吸粉了,那以後只要是去跑步,她就拉著穆童去吃那家灌湯包,跟一堆帶著紅領巾的小朋友一起排隊。
安可愛吃,穆童起先也挺高興,但是事情發展到後面,越來越不受他的控制,因為安可怎麼也吃不膩,頓頓早飯都吃蟹黃湯包,穆童就不行了,因為作為一個對中華美食研究頗深的吃貨,頓頓吃重的對他來說就跟蹲監獄一樣。
可是又沒奈何安可愛吃,他只好到附近的早餐店打包了早飯,再頂著湯包店老闆一臉“你小子是惹事的吧”的表情,拎到店裡和她一起吃。
今天安可照例要吃蟹黃湯包,穆童嘆了口氣,在店裡點了一份拉麵陪她一起吃。
“你等會兒怎麼去報社?打車嗎?”穆童吹著碗裡的拉麵,夾了一塊牛肉遞到安可嘴邊。
安可把牛肉叼進嘴裡,撐著下巴說,“我昨天上網查過地圖了,坐地鐵中途換乘就好了,不麻煩。”
穆童皺了皺眉,“那要多久?這邊的地鐵站正好在中間,上班肯定很擠吧。”
安可心裡被他這話說的暖烘烘的,但是面上還是無所謂的擺擺手,咬著筷子沒心沒肺的說,“我以前上班的時候都是坐地鐵啊,擠就擠那麼一小會兒,我又不是瓷娃娃,別把我說的多嬌氣一樣,再沒遇到你之前我也是可以自己換燈泡的女漢子。”
穆童嘖了一聲,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番,“那以後家裡的燈泡壞了我就不愁了。”
安可:“……”就知道不能輕易被感動,因為此人的好話說不到三句就能變餿了。
安可回來隨便衝了個澡,換了身利落的衣服,跟穆童一起出了門,穆童要陪她到地鐵站,被安可不由分說的拒絕了,推著他往咖啡店的方向去。
把穆童打發走,安可這才急急的跑進了地鐵站,卡著地鐵關門的時候擠了進去,包包差點就夾門上了,今天畢竟第一天上班,她多少還是要積極一點,不能給別人留下壞印象,怎麼說也不能踩點到。
雖然安可比報社原先告知自己的時間早到了半小時,但是大樓裡面已經有人陸續來上班了,安可慢下腳步,仔細打量著這裡的環境和周圍的人,換了一個身份,現在看這裡跟昨天來面試的時候又是不同,少了份新鮮,多了一種親切感和歸屬感。
周圍從她身邊路過的人,看起來精神都很好,朝氣蓬勃,容光煥發,步履矯健,是從事新聞事業工作者特有的氣場,安可這會兒心裡稍微有些小緊張,她長長的吸了口氣,捏了捏拳頭給自己加了把油,昂首挺胸的走進了電梯。
在電梯門剛要關上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叫了聲,“等等。”
安可上前一步,伸手在中間擋了一下,電梯門重新開啟,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男人,三十出頭的模樣,方形臉,身材高大,下巴和嘴唇上留著密密的胡茬,頭髮有些長,不知道是疏於打理,還是故意為之,顯得有些雜亂。
這人身上套著一件寬大的亞麻T恤,腿上穿著一條寬鬆的哈倫褲,整體風格十分……休閒?
這是安可腦子裡冒出來的唯一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此外她還真想不出別的詞來描繪一下乍一眼的感受。
安可忍不住又打量了那人一眼,心裡嘀咕這位仁兄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報社裡也會有人這麼穿著打扮?一想到這,她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瞥了那人一眼。
“我身上有哪裡髒了嗎?”那個人忽然說話,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顯得十分渾厚低沉,他往後退了退,轉身區照電梯裡的鏡子。
電梯裡這會兒只有他和安可,這人又長的太高,安可如果不抬頭根本看不到那人脖子以上的部分,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會被發現,而且還被說破,一時有點尷尬。
“沒有,沒有,嘿嘿。”安可擺擺手,乾笑了兩聲。
那個人對著鏡子轉過來轉過去的,活像是在擺pose拍廣告,聽見安可的話笑了笑,轉過身對安可說,“你是剛來的?”
安可抬起頭,看到那人和善的笑臉,也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答道,“是啊,前幾天剛來面試的。”
那人聞言忽的側身打了個響指,“那看來是巧了,我以後大概就和你搭檔了。”
此時剛好電梯門開啟,那個人往後邁了一步出了電梯,對著安可做出一個歡迎的動作。
“你是攝像?和我搭檔的?”安可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都忘了走出電梯。
“是的,我叫張遠達,合作愉快。”那個叫張遠達的鬍子男伸出一雙大手,衝安可挑了挑眉。
安可趕緊出了電梯,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介紹道,“我叫安可,請多指教。”
這個叫張遠達的人在報社工作已經三年了,在這之前是一個專業的攝影師,一個人走過許多地方,給很多知名的雜誌和報紙投過稿,也在許多攝影大賽上獲過獎,在業內也算半個知名人物,後來心血來潮想要接觸社會新聞,就來報社做了一名攝像,跟在記者後面採訪新聞。
張遠達領著安可熟悉了一下辦公室的環境,等人來齊的時候,又給安可介紹了各個同事,大家看上去還都挺和善,張遠達也說這些同事都很好相處,安可心裡輕鬆了一些,對之後的工作也更有了動力。
因為是剛來的第一天,基本上沒有什麼任務,但是周圍的同事卻都很忙,不是在寫稿子就是去外出採訪,忙得腳不沾地。
張遠達把他跟之前的記者報道過的新聞拿給她看,型別很多,不僅僅是什麼街坊鄰里的小事情,很多都是有價值的深度報道。
安可看的很認真,這是她做美食雜誌採編的時候完全沒有接觸到的方面,這些報道不是由華麗卻空洞的詞語和句子組成的,這些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記者在報道的時候,不夾雜任何個人的看法與感情,只是用最客觀的態度去揭示一件真實的事件,用最樸素簡潔的語言敘述一件事情的經過,真實是新聞報道的精髓。
“前輩,你拍過的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新聞啊?”安可指著手裡的一堆報紙問張遠達。
“叫我張哥就好了,”張遠達轉了轉椅子,頭靠在椅背上,手指頭有意無意的摩挲著下巴,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應該是那一次保姆縱火案吧,你應該也聽說過了吧,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幾個孩子當時的樣子,臉上沒有一丁點燒傷,卻是因為長時間的濃煙窒息而死的,被抬出來的時候,臉上被黑燻得看不清本來的樣子,鼻子里耳朵裡都是黑灰,我真不忍心看,那戶人家家裡的東西基本上都燒光了,我們過去拍的時候,那家男主人正跪在地上哭,我站在那裡好久,一張照片都沒有拍。”
安可聽著他的講述,手上翻到了那篇報道,那篇報道只有一張照片裡,就是一個男人跪在地上的身影,逆著光,肩膀垮了下來,布著灰的雙手痛苦的撐在臉上,那個男人就像是一個剪影,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整個照片給人一種壓抑和痛苦的感受。
“我還能用我的鏡頭和我的照片來表達我的感情,但是採訪的記者就不可以了,”張遠達笑了笑,“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小丫頭,在寫這篇稿子的時候,眼眶紅紅的,一邊打字,一邊罵那個嫌疑犯,偏偏她還不能把自己的情緒發洩到自己的稿子裡,做新聞不能有一絲一毫自己的私人情感,挺不容易的,那個小丫頭的稿子寫完了就被退回來改,一直折騰了三四回,才終於交了上去。”
安可看著照片周圍的那些文字,那些平常冰冷的字眼,本身並沒有感情,只是被組織者單純的排列組合,這才拼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一段真實的事件,縱使並不能表達什麼,但是安可還是覺得那每一個小小的字都傾注了當時報道者的心血。
他們的工作是有價值的,對與錯自然有世人來評斷,只要他們將真實的一面揭露出來,就可以還無辜者一個清白,給作惡者一個鐐銬。
那一刻,安可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沒錯的,這份工作,註定會帶給她不一樣的感受和體驗,她也會用心去對待,將自己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化。
“一起努力吧,接下來我可就和你合作了。”張遠達見她看著那張報紙發愣,走過去拍了拍桌子,揚眉一笑。
“好,合作愉快,我一定不讓你失望。”安可也笑了,和張遠達擊了個掌,清亮的聲音像是她給自己許下的一個承諾。
下班的時候,安可和幾個已經聊得有些熟了的女同事一起走,到了大門口大家都往一個方向走,只有安可一個人是往另一個方向去的,她和大家到了別,站在十字路口,等著綠燈一跳出來就去對面的地鐵站,這會兒地鐵肯定又是擠滿了人,她默默嘆了口氣。
這時旁邊開過來一輛電動腳踏車,對著她按了按喇叭,安可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騰了騰位置。
“小姐姐要上車嗎?”然而電動腳踏車上卻驀地響起她熟悉的聲音。
安可先是一愣,然後倏地回頭,看著身邊的紅色電動車,不可思議的長大了嘴巴,“你怎麼來了?這是誰的車啊?”
穆童單腿撐在地上,一隻手按在把手上,另一隻手把頭盔上的玻璃罩按下去,露出一張笑嘻嘻的臉,衝安可打了個響指,“我的啊,今天剛去買的,怎麼樣,好不好看?”
他說著把車頭的紅色安全頭盔遞了過來,安可迷迷瞪瞪的戴上安全帽,站在車頭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便,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你怎麼突然就去買車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這時綠燈亮了,穆童拉過安可的手,讓她坐到後座上,等她坐好了,這才將車穩穩地開了出去,“買車來接你上下班啊。”
安可坐在後面,伸手摟住穆童的腰,聲音在安全頭盔裡顯得悶悶的,“我乘地鐵就好了,你幹嘛又浪費時間來接我?”
穆童笑笑,“因為開電動車可以走小路,比乘地鐵節約了很多時間,二十分鐘大概就能到家了,而且,”穆童頓了頓,這回話語裡帶了些許戲謔的意味,“我怕又有人要接小姐姐上班啊,我可不想再嘗一嘗醋是什麼味道了,上次快把我的牙都酸掉了。”
安可知道他這是在說之前王政皓接她上下班的事情,不由的一陣好笑,在他腰上輕輕擰了一把,嘟囔道,“你還記得呢?醋罈子,我以後才不會讓別人接我上下班。”
穆童臉上浮起笑意,應道,“是啊,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騎士,斑斑媽媽只能坐斑斑爸爸的車。”
安可心裡說不出的暖意,把臉貼在穆童的背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唇邊不禁漾起一絲幸福的笑容,“是是是,我以後只坐斑斑爸爸的車,只吃斑斑爸爸做的早餐,只牽斑斑爸爸的手,只做斑斑爸爸的女朋友,……什麼都只和斑斑爸爸在一起。”
我以後的所有的時光,都要和你一起一起,直到永遠永遠……